又到煮霜泡菊的季节,药乡的人们满心期望。站在药乡任何一个地方抬头远望,映入眼帘的多是连绵不断的菊花,一片片,一簇簇,北风吹一夜,雪花就飞舞。初开的菊,嫩嫩的黄黄的,象孩子干净透明的脸。用它做原料精心加工制成茶中极品——胎菊茶。开了几天,吸足了地里的营养,迎霜绽放又白得赛雪,纯洁如小姑娘的冰肌,放到笼里蒸熟晒干,就是香气诱人可茶可药清肝明目的菊花了。来自四乡八村的采摘工人,唱着家乡的歌,谈论着来时路上的见闻,不时爆出一串串笑声。一朵一朵的菊花经过她们沾满黄色花粉的手被摘到小篮子里。家家户户门前晒满了菊花,水泥地上,芦苇帘子上。鲜花从篮子里倒下摊晒到水泥场场上,要把霜晒化晒干。出笼的菊花饼圆圆的,白白的摊在芦苇帘子上,让太阳尽情的晒。还有挂在竹杆上,是已经快要干透,即将售出的菊花饼。一阵秋风吹来,清香阵阵,离开药乡数十里,仍然余香萦绕,置身香海也不过如此而已!这真是:劲风无力透香阵,离花十里有余香!
锐哥在村里很有名气,在乡亲们眼里,文算得上文人,武算得上武将。这几年菊花种得一年更比一年多,一年更比一年好,挣的钱也多。他的贤内助,名字带一“菊”字,邻里多称之为菊姐。他们今年种了十亩菊花,特别忙!请了十几个工人采摘菊花。忙一日三餐不说,还下地和工人一起摘菊花。锐哥扛花包,翻菊花,晚上两口子还要打夜工蒸花。一夜只睡两个小时,常常合上眼,天就亮了。眼睛熬得红红的,嗓子干得哑哑的,身上整天灰蒙蒙的,脸上却整天笑嘻嘻的,心里乐开了花。算算帐,忙了这十天半月,五六万花花绿绿的票子就到手了。脸上全是笑,腿子里全是劲!一天到晚,忙这忙那,没一分钟闲的时候,却不累!
这几年锐哥种菊花也挣了不少钱,可他心里一直想着钱不能乱花,孩子十岁过了,在学校还是个尖子。人家挣钱到镇上买房子,他寻思再赚两年到县城去买套房子。孩子上大学还要一笔钱,谈对象要一大笔钱。想到这,他心里有点烦,忙完菊花一点事没有,到哪里能挣到钱呢?他抬头看见趴在小桌上做作业的儿子,今天星期日。看着帅气的儿子心里的烦又少了一些,小腿里的劲又多了几分!
吃过午饭,锐哥和菊姐在场上翻晒菊花,铺得薄薄的,好让太阳晒透,快点晒干,蒸出的菊花花色要好一些,卖的价格要高一些。门前的小路上开过来一辆车,车上的喇叭里正在喊“要规范菊花加工方法,严禁掺杂掺假!”“维护菊花形象,保护自身利益”望着逐渐远去的宣传车,锐哥说:“今年打假又开始了,听说政府联合了公安质检工商和报社,不知是说说而已还是动真格的。”“那我家今年就少放一些面粉,一点不掺邻居说我们傻,掺多了卖不出去,一文不值。”
“老爸,我作业做完了,去郑叔家去玩一会行吗?”儿子在屋里喊。邻居老郑的儿子昨天才从省城回来,儿子想去找他玩。老郑以前是村干部,为人和善,办事正直。十多年前调到镇政府工作,后来转成有事业编制的,每个月有三千多的工资,郑嫂在家种几亩地,今年也种了五亩菊花。他们的儿子大学已毕业,在省城找了工作,一个月拿近万元工资,是儿子心中的偶像。
锐哥到邻居家转了一圈看看别人家蒸菊花的情况,回到家就生火烧炉子,煤碳在炉膛里烧得通红,热气灼人。菊姐站在摊着菊花的场上一把一把的撒面粉,锐哥刚才看过邻居掺面粉了,人家掺的多很多,就要菊姐放三袋下去,菊姐说太多了,不是菊花了,是面饼了。还是少掺点吧。她感觉掺面就是多点些斤重,多买点钱但缺德。
炉子里的水烧开了,蒸汽喷得老高老高的。菊姐连忙把掺过面粉的菊花往蒸笼里装。锐哥摸摸笼中的菊花说:“多纯洁的菊花啊!什么时候家家不掺面粉就好了,你看手一摸粘乎乎的,把菊花弄脏了!面粉到处飞,把你染成面婆娘了。菊乡的金字招牌全被这面粉砸碎了,出售的价格也全被砸死了。”菊姐笑笑说:“不要说了,我们一家不放也没用的,前几年我们家种得多长势好,买钱总比邻居少,人家面粉多,真金白银傻子才不要!邻居背后说我们二百五十三点呢。再说收购菊花的贩子年年说我们的菊花好,有质量。可那一年多加价给我们了。”锐哥菊姐边忙边说。
路上开来一辆车,车到他们两口子面前停了下来。车门一开出来个很文气也很洋气的大姐来。戴着眼镜,手里拿着本子,笑眯眯的脸,让人看了心里暖暖的。接着车门一开下来一位夹着小包,头发整齐的男人。锐哥菊姐抬头看了一眼,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你们找谁?”锐哥忍不住问了一声。“你们好!我是市报的记者,听说你们这掺假掺杂厉害,下来了解了解。这位是质检局的张科长。”女记者指着身后的男人说。锐哥心里“格登”响了一下。菊姐忙走上前紧张地说:“我们家没掺面粉,不用看,你们去下家吧!我们要蒸花呢。”“没事,你们忙,我们看看就走。”女记者微笑着对菊姐说。
张科长没说话,只蹲下身来,抄了一捧菊花抖了抖,花朵掉在地上,将手伸到锐哥眼前说:“自己看吧!”锐哥头也没敢抬,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位姓张的科长只要打个电话,马上就有拖菊花去销毁的车来,那就损财又损脸了。“凭良心说,我们真的不想掺面粉,你们也许不相信,我父亲母亲种菊花二十多年,我自己种菊花的前十年,从来没有做过这缺德事。去年掺了一点点,今年也比人家少。如今这人全朝钱看,但是如果我不是考虑我家的未来——孩子,能读好书,不用四处举债,肯定不掺一粒面粉。你张科长也说句公道话,你今天也查了不少人家,有几家比我家掺的少!”“宣传车天天在宣传,你们没听见?不能再掺假掺杂了,如果不掺今年的市场行情会非常好的。你们为了这眼前的利益,毁了几十年的名声。自已搬砖头砸自己的脚!唉!”张科长很痛心。女记者忙着在本子上写东西。
“我们家放这点面粉算老几,人家身上有党,在政府做官,掺的面粉比我家更多,我们两个人上养四老,下供一小,负担重,责任大要花的钱太多了。去年我家种五亩菊花,长势很好,人家种三亩,买的钱没他家多。人家上无老人赡养,下无孩儿读书,儿子工资一万多一个月,自己还拿三千多。他能掺面粉,我就不能吗?真是官官相护,只许你干部老爷放火,不许我老百姓点个灯!”“不要瞎说了,你个妇道人家。”锐哥看着菊姐红着的脸吼道。
“你们是实在人,在田里干活也不容易,头贴到地,屁股蹶到天,汗一把一把的抹,挣钱很难。可这缺德事也不是我们老实人做的。孩子看到也会受影响,小孩子的心很纯很纯,你们这样做就是在他心里涂黑点,你们做父母的希望孩子心里有黑点吗!千万不能影响孩子一辈子吧!”女记者停下笔很动情地说。
“阿姨,我想办把菊花里的面粉给清掉吧。”不知什么时候,锐哥的儿子从郑叔家回来了。仰着天真无邪的脸向张科长和女记者请求到。
“这是你儿子吗?小帅哥噢!还这么机灵,你长大肯定有出息的。”女记者摸着孩子的头,一脸的疼爱。“叔叔,刚才我妈妈说的是郑叔家,在那。”孩子伸出手,指给张科长看。
“你们家已经把面粉掺进去了,肯定不能蒸出来上市场坑消费者不是吗。人家有问题我还会继续查下去,你们是立刻销毁呢,还是叫车来拖,集中销毁。”张科长问锐哥。“这些花价值好几千呢!”锐哥舍不得。“为什么干净的面粉要放进干净的菊花里呢!为什么干净的掺到干净里就变成不干净的了呢!不干净只有用水洗了!”孩子喃喃自语“这也是个办法,你儿子很聪明啊。”女记者搂着孩子说。
“停炉熄火,找篮子出来,把所有菊花都到拿到河里淘洗一遍,今年肯定不掺一粒面粉,请领导放心!”锐哥对张科说!“生产纯净的菊花茶,更是生产出我们纯净的环境,更能体现出药乡人纯净的人格!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你今天就洗菊花,一定要洗干净才能上蒸笼,明天我再来看!”张科长很严肃地说。
车开动了,又停下来。女记者拿了一支笔给孩子,再次摸着他的头说“这是阿姨身上最好的一支笔,阿姨用这支笔写了很多得奖的文章,送给你,好好读书!有困难告诉阿姨!”“大哥大嫂,孩子好好培养,过几年我要送他上大学。”女记者转身对锐哥菊姐说。
晚上,忙了一天的锐哥菊姐看着睡熟的儿子,心里甜滋滋的!夜里做了一个梦,金秋十月,天蓝水清,菊花飘香,每一朵多在笑着,笑得象儿子纯净的脸!
2007年11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