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九月份，我做过一个梦，我在读高中。

做梦的那个夜晚，再过几天就是国庆节，学校统一放假。

那个梦，与其说是莫名的闯入，不如说是自我陶醉的悲伤。我梦到初中那个男孩，在一个寂静的黄昏来找我。即使快入夜，但光线还太亮，梦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的声音，他的身影在树的影子下晃动。

梦里，我在教室写字，听见有人迈着步子嗒嗒靠近这边的声音，接着看见有人敲了敲教室的窗户，“嘿，快出来”。说不出我是怎样的感受，我随他出去了。

一出去，他轻轻地拥抱了我，礼貌而带有绅士的克制，我的身体也随之柔和下来，趁这梦中一刻努力去嗅他身上的味道，一股活泼泼的味道。我的双手在他身后试探着想回报他，他却缓缓将我分离了。此刻，他的眼睛正看着我，像是在安抚我，那个神情，似乎是要告诉我一件事情，却又不忍心告诉，但又不得不告诉而做出的选择。不知怎的，我一看到这种眼神，觉得好悲伤，好像身体内的器官突然灌满了咸咸的海水，只想大哭一场。可我冷静着，我努力控制住内心翻腾的情绪，身子微微颤抖。

他双眼看着我，双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我等待着他。

他的双唇微微张合。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哦！他说了，可我的身体，失去了稳固的支撑，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就要将我打倒在地，我祈祷他永远不要把那件事说出口。

“什么事，你，快说。”

我对他微笑，咬着牙吐出几个字，心脏突突地刺痛，喉咙里的许多话咽进了五脏六腑，割着我的心房。我想大喊大叫，我想无理取闹，我想让他干脆点，一口气全部都说出来。

“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什么事？快说！我对着他的喊，对着他的影子喊，对着水中的倒影喊。

我在叫，我在喊，可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待我回过神来，他已不在我身边，耳边只不断回响着“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倒是说呀……”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啪嗒嗒滴进水中，双脚彻底失去站立的力气，跌坐下来。

——

国庆节前一天，我和同校的姐姐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去，早早把前几天的梦忘得一干二净，心里只想着在这小长假期间放松近两个月来疲惫的身体和心灵。

去乘车站点的路上心情欢快，一路上和姐姐有说有笑，但一到达车站店，人口密度急剧上涨，着实吓了一跳，一堆黑扎扎的人和我们一样，要搭公交回家。

走进人群，姐姐发现她初中时的一位男同学，就一起聊些话，我自然被正式地介绍了一下，但我的心思并不在这里。顿时我变得百无聊赖起来，不知做些什么才好。于是，他们向前挪一步，我便低着头跟着挪了一步。

在不经意的瞬间，我的名字被人唤起，在吵闹的人群声中显得耀眼，响亮而清脆。

起初以为是幻听，因为实在想不起有谁会这样喊我的名字，可我的动作却是猛地抬头在人群中搜寻，这听起来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一瞬间，我的目光迎上一张看着我笑的脸庞，我兴奋起来，心脏声震动。哦！是他！我想起来了，那个几天前的梦。那个皮肤有点黝黑，活泼朝气的男孩。我看着他，呆住了，动也不动。我没有喊他的名字。

“嗯…嗯…”

口中只吐出这几个词，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们已经好久没说过话了，有两年多了。我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我看着他的眼睛，要搜寻出来点什么，却找不到。他在笑，他看着我，却不在看我。他眼里没有我的影子，仿佛在看一个不存在的人，在看那段旧时光。

此刻的他，他还是原来的他吗。而我，还是原来的我吗。

太远了，早已回不去了。

我眼睛酸酸的，想哭，我败下阵来，不再倔强地搜寻点什么。那一声呼喊，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似的。我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我挨着姐姐站得更近了些，注视周围将暗下得天幕，还有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心里想的是快快来一辆车，载我快快离开这儿，离开这片伤心之地。天色越来越暗了。

“嘟——”终于来了一辆车，我欣喜若狂，拉起姐姐的手就要挤进去，但姐姐看着那群蜂拥而上挤进车门的人，摇了摇头，说：“太挤了，我们等下一辆。”我无奈，这得负手而立。

我用目光的余角偷偷望向他的动作，期盼他快快上去，不要回头，不要朝我这儿多看一眼。

只见他和他的三两朋友，也一起随着那群人，上了车去。见他全关注在挤上车辆的时候，我大胆地朝他看去，一直看着，直看到他完全离开，我才能放心。

他上车了，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一路由车载着回家去了。

过了几分钟，又来一辆车，我终于和姐姐顺利上了车，我找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在车还没有启动的时候，我久久望着我们刚刚对视过的地方，只觉得，恍若过了三百年似的。那对目光，转瞬间，已成旧迹，怕是无人再观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