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无疾而终的师生恋

直到他把那张红得刺眼的请帖拿到我面前,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我,不是因为他是我的老师,不是因为他比我大很多,更不是因为我不好,只是他不爱我。

我还能做什么呢?除了离开。他说想得到我的祝福,我做不到。虽然我明白了他不爱我的事实,但我的心还别扭地不肯接受,所以我只能离开。如果我总能见到他,也许哪天我的心就会暗自挣脱理智的束缚,做出让自己不堪、让别人唾骂的举动。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看着桌上那张照片许久。照片中蓝天白云,绿草红花,我穿着白色的小纱裙,他穿着笔挺的蓝西装,我挽着他的胳膊,笑靥如花,他手臂微屈,带着一如既往的淡淡微笑。我们并肩而立,那么般配,至少我这么认为。他的眼睛清澈如水,就像我第一次看见时的样子。

那是初中三年级的时候,正是大声笑、肆意疯的年纪。那年我哥大学毕业,考进我的学校当老师,正好接管我在的班。于是,我更加疯玩得肆无忌惮,上课铃响后,还在跟同桌说个不停,可她突然闭了嘴,视线定格在教室门口。我扭头看去,也呆住了。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进了我的心。

他是新来的化学老师,刚刚大学毕业。那天,他穿着淡蓝色的T恤,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睛里像含着水。他有个好听的名字,文钊。那是他第一次上课,分明有些紧张,脸颊上始终带着两抹若隐若现的红。他说话温柔极了,像是怕吵醒后排睡觉的同学。从那天起,我对“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有了更具体的理解。

初中化学课不多,为了常常见到他,我主动要求每天中午和下午休息时间去我哥的宿舍学习。他时常来我哥的宿舍打游戏,总是那么温文尔雅,淡淡地微笑,淡淡地说话,就连打游戏都安安静静,不像我哥一惊一乍。

那个周六的午后,我哥拿出一本练习题让我做,他自己却和我的梦中情人靠在沙发上打游戏。我心不在焉,总是忍不住回头偷偷看他。当我又一次回头的时候,却看到我哥站到了我身后。

他抬手看了看表,“二十分钟,你才做了两道题?”我哥一脸不解,他给我的只是普通练习,并非奥数或黄冈秘籍。

“我……我……你们打游戏的声音太大了,我做进不去。”我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我哥稍稍释疑,可他显然不想为了我做题而牺牲他的游戏时间。我这个哥哥向来以欺负我为乐,我敢说他自告奋勇地接管我们这个问题班,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打压我。当我正在猜想他会赶我去花园还是操场的时候,我的梦中情人回过头来,微笑着看着我说:“你去我房间做吧。”

我又惊又喜,小心脏砰砰直跳,腼腆地“哦”了一声。

学校分给单身老师的宿舍都是一个大单间。我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房间里收拾地整整齐齐,白色的地砖一尘不染。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有文学名著,有历史哲学,还有许多化学专著和期刊。书架边垂着一条浅灰色的布幔,将床隔开,我走过去,想要拉开布帘一探究竟。我哥像是长了一双透视眼,在隔壁喊道:“老老实实做题啊,别乱动东西。”我赶紧缩回那只邪恶的手,溜回书桌前坐下,一眼瞟到摆在桌子一角的透明水晶纸镇,上面印着“XX大学化学专业毕业留恋”,那一刻,我像是一只漂泊已久的渔船看到港湾的灯塔。

初三一晃而过,一毕业我就不再叫他老师,我不希望师生关系成为隔开我们的栅栏。为此,我哥教训了我一顿,说我没礼貌,不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我翻了一个白眼,说那我要叫你爸爸吗?我哥气得半死。他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让我很是高兴。“叫钊哥也没什么问题。”他对我哥说。

上了高中,我不能经常看到他,放假的时候,我一有机会就去找他,我把他书架上我能看懂的书都借了个遍。在学校,一想他我就看化学书,做化学题,仿佛那里面有他的影子,以至于全校都知道理科班有个“美女化学天才”。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填上XX大学化学专业,我哥按住我要点“提交”的手,收起平日的嬉皮笑脸,一脸认真地说:“我知道你的小心思,但上大学不是儿戏,一生就这一次。”我也收起平日的胡搅蛮缠,笃定地说:“我没有儿戏,我喜欢化学,要不然我怎么能学得这么好。”是啊,谁会因为暗恋一个人就用尽时间辛辛苦苦地学好一个科目,只是因为这是他擅长的科目。

我毫无悬念地考进那所学校,我的分数原本可以上更好的学校,老师同学都替我惋惜,他们哪里懂我的心。

我走在他曾经走过的路上,坐在他曾经坐过的教室里,握着也许是他曾经握过的烧杯,心里却有一丝慌张。我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我哥已经开始交女朋友了,我怕他等我不及。我经常给他写信,述说我生活中的趣闻乐事,提醒他不要忘了我,他偶尔回一封,除了叮嘱我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外别无他言。

大三的暑假,我哥结婚,他是伴郎。笔挺的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风度翩翩。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拽着他找摄影师帮我们拍照,然后,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喜欢你,请你再等我一年。”我没等他回答就跑开了,也许那时我已经看到了他的心,所以不敢等他回答。

我的担心终于还是成了现实。毕业后,当我一路飞奔,来不及放下行李就去找他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他牵上了别人的手。愤怒和悲伤一齐涌上心头,我日夜企盼快点毕业,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保研名额,我瞒着家人考进这所籍籍无名的学校任教,看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我努力调整呼吸,尽量平静地说:“你连一年都不肯等我……”话一出口,泪水也跟着奔涌而出,我转身离开,不想用泪水换取他的怜爱。

我哭了一夜,想了一夜,我想我不能就这样放弃。那个女人,她凭什么轻易地就牵到了他的手,她可知道他只喝茶不喝咖啡,她可知道他喜欢《瓦尔登湖》,她可看得懂化学方程式?她根本就配不上他。以后,我们是坐在同一间办公室的同事,男未婚,女未嫁,我要光明正大地追他。

向来男追女天经地义,女追男总是遭人诟病,我又是那么的殷勤备至,常常引来其他老师和学生窃窃私语。他开始有意疏远我,我进一步,他便退十步,挫败和悲伤在我心里慢慢累积。

十一长假,我们一群人出去聚餐,他带着他的女朋友。席间,他们郎情妾意,故意秀给我看。她夹了一筷子芹菜放到他碗里,我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钊哥不吃芹菜。”

“现在吃了。”他淡淡地说,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可咽下去的时候,分明皱了一下眉头。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往喉咙里灌,酒太烈,辣的我直掉眼泪。泪水一开闸怎么也止不住,我索性大大方方地哭出来,一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任由我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一个不稳坐倒在地,他下意识地伸手扶我,我顺势拉着那只手,抽噎着乞求他:“你可……可不可以……喜……喜欢我,一……一点点都好……”

我哥看不下去,一把拎起我,拖到车里,一边拿纸巾擦我的眼泪鼻涕,一边数落我:“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让你的学生看到,还如何为人师表?”

“老师就不能谈恋爱了吗?”我还嘴道。

“你这是谈恋爱么?他都有女朋友了,你这样苦苦纠缠,只会让他越来越讨厌你,也会让你以后讨厌你自己!”

“我没有纠缠,执着一点有什么不对!”

“他不喜欢你,执着和纠缠又有什么分别。”

我无言以对。

后来,我不再故意讨好他,我哥说的对,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希望他讨厌我,我远远地看着他,默默地想着他,幻想着他某一天一觉醒来,突然发现原来他一直爱着我,只是碍于他曾是我的老师、比我大几岁而不敢正视自己的心。然而,我终于明白,做梦的原来一直是我自己。

我把照片放下,又拿起,终于还是舍不得,小心装进随身的背包里。

也许有朝一日,想起这段往事,我也能坦然一笑,对自己说:“呵,不过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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