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 郕王府
清晨,下了薄薄的雾,栾欢月起身,见屋里空无一人,玉香和如一都不在,唤了几声,也没人应答,有些奇怪。推门而出,朱拂玉正坐在石阶处,背对着自己,身子似乎有些僵。
“你坐了一夜么?”栾欢月见朱拂玉没有回头,走到他跟前,有些心疼地问。
“嗯!你睡的可好?”朱拂玉点了点头,并不看她,表情是少有的正经。
“还不赖!”栾欢月笑了笑,手轻轻附在朱拂玉的手上,发觉很凉,轻呼了一声:“好凉!快些进屋罢!”说罢,便把朱拂玉拉进了屋。
拂尘院外,济源、张礼几人都在,济源和张礼面带忧色地望着院内,引得玉香很好奇,问道:“这是出了甚么事?为何郕王要把我们都赶了出来?”
如一见济源为难,张礼也不愿说,虽也满腹疑问,只得开口说道:“王爷与姑娘想是有要紧的话要说罢!”
进了屋,栾欢月给朱拂玉倒了杯热茶,才发觉今日的朱拂玉有些沉默,问道:“可是朝中出了甚么事?”
朱拂玉的沉默带着隐忍,半晌后,才勉强一笑道:“无事,议来议去都是鞑靼使臣的事,无趣的很。”
栾欢月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就听拂尘院外传来的许云鹤的吼声:“师姐,你跟我走!”
栾欢月担心济源出事,拉起朱拂玉便出了门,他的手依旧很凉,但却宽厚,栾欢月脸上微微有些红,偷偷看了眼朱拂玉,见他也在看自己,有些局促的转回了脸。
拂尘院外,已是剑拔弩张,许云鹤一人一剑直指济源,可挡在济源身前的,却是自己的师姐玉香。张礼也已拔出了佩剑,在济源身旁策应。只剩如一一人,有些惊恐的站于一旁,见栾欢月与朱拂玉出来,忙不迭地跑到了栾欢月身后。
“师姐,你若不跟我走!我今日便拿了他的狗命!”许云鹤用剑指了指济源,冲着玉香怒声说道。
“许云鹤,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师姐?”玉香也厉声说道,更坚定地护在了济源身前。
“许云鹤,你这是做甚么?”栾欢月看了眼玉香和济源,见济源有些羞愧地挪开了目光,走到了许云鹤身旁,问道。
“栾妖孽,你莫要管!我知你是郕王的人,自不会站在我这一边。今日我来,是要把我师姐带走,谁也阻我不得!”徐云鹤边说着,边拿着剑比比划划,好几次因着激动,险些划伤了她。
“你今日是代表金凤楼而来,还是代表你自己?”栾欢月见许云鹤神色激动,也有些担心他伤着自己,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问道。
“甭给我叽叽歪歪说些有的没的!”许云鹤不满地看了栾欢月一眼,转而望向玉香:“师姐,师傅说了,若你此刻回头,他愿意既往不咎!”
“云鹤,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若回去,便是死路一条!”玉香摇了摇头,看着许云鹤,眼里有些绝望。
“师姐!师傅向我发过誓,若你肯回头,他一定不会责罚你!你相信我!”许云鹤有些着急,往前又走了一步,剑尖离玉香又进了一步。
“许云鹤,你跟灵雨姐姐呆久了,脑子也变得傻了不成?你师姐已经是废人了,你师傅要她回金凤楼,难不成是想要她去做老鸨么?”栾欢月走到玉香身旁,推开了许云鹤的剑。
“师姐,小时候,你总爱与我玩闹,每次打赌我都输你,从未赢过。”许云鹤根本不理会栾欢月,只对玉香说道:“你总觉自己看人极准,你敢不敢和云鹤赌一把?若你赢了,我便离开,替你杀了师傅,杀光所有想要伤害你的人!可若你输了,你便随我走!”
“赌什么?”玉香眼神柔软了下来,眼里闪着从前自信、笃定地目光。
“你为了他,甘愿叛出金凤楼。我们就赌,他,愿不愿为了你,离开郕王府!”许云鹤又抬起剑,直指济源。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的济源。玉香望着济源,看着他,眼里渐渐有了雾气,她轻声在他耳旁说道:“济源,你撒个谎就好!”
许云鹤耳力极佳,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张礼听不下去,冲许云鹤喊道:“你这人好嚣张!擅闯我郕王府,还敢在此当众聚赌!我要拿你去见官!”
“张礼!”朱拂玉见张礼便要上前,忙上前一步,拦了下来。
有了朱拂玉的阻拦,张礼只得撇了撇嘴,退到了他身后。济源看了看朱拂玉,低头望向玉香说道:“我没办法撒谎……”
玉香只觉那一霎,心里忽地空了下来,耳边响起了嗡嗡声,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被许云鹤拉到了身边。她是知道的,他绝不会离开朱拂玉。她其实也料定,他不会撒谎。只是心里却还隐隐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真的会为了她撒撒谎,可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师姐,跟我走罢!”许云鹤厌恶地看了眼济源,见他面无表情,低头温声对玉香说。
玉香点了点头,在眼眶里的泪水打了好几转,还是忍住,没有留下来。跟着许云鹤走了几步,玉香忽地回头,看向栾欢月:“栾姑娘,你于我有恩,此恩此生已无力回报。那日你问我,为何要杀鞑靼使臣,金凤楼有何图谋。今日我便把答案告诉你,已谢你曾经的救命之恩。”
栾欢月颇有些惊讶,点了点头,示意玉香说下去。
“杀鞑靼使臣,是为挑起大明与鞑靼两国的矛盾,想必你已猜到了。至于师傅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他听命于一个人,是那个人,下的命令。那个人是……”玉香缓缓说着,刚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却被恍然变色的栾欢月制止住了。
“你不必再说了!”栾欢月急声打断道。
她听玉香说完,便知那人是朱远圻。若玉香将朱远圻的名字宣之于众,只怕朱远圻的绸缪便会功亏一篑。她虽已明确心意,却也不会因这而做出损害他的事情。栾欢月偷偷看了朱拂玉一眼,见他望向自己,脸色极差,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玉香见栾欢月的脸色,知道她已猜出了自己要说的是谁,点了点头道:“这不过是我的猜测。或许事实也并非我所想。”
玉香走了,走的有些决绝,再也没有看济源一眼。反倒是济源,一直望着她的背影,似乎有些不舍。栾欢月怕朱拂玉问起自己是否知道与金凤楼勾结的人是谁,走到了济源身旁说道:“她为了你失了武功,你若不爱她,便要寻人治好她!”
济源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被朱拂玉打断了:“你们都下去罢!”
众人面面相觑,可此刻也看出了朱拂玉正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也不敢出声,默默地躬身告退了。
“此时只你我二人,你可告诉我,那个幕后指使之人是谁?”朱拂玉双手握住了栾欢月的肩,捏的有些使劲。
“我……我知!”栾欢月看着朱拂玉燃起欣喜地目光,点了点头:“是……金乌国……”
“你撒谎!”朱拂玉打断了栾欢月的话,神色阴沉,低声地吼道:“再答我一次!”
“你既知道我撒谎,就知我是绝不会说的。”栾欢月见朱拂玉如此,知道他想必已猜到了朱远圻,但也不确定他是否百分百确定,犹在嘴硬。
“你可知,若鞑靼与大明起了战事,会有多少百姓遭殃?到那时,你便是大明的罪人!”朱拂玉眼里少有的受伤,松开了栾欢月的肩膀,叹了口气,反倒平静了下来。
栾欢月无言以对。她自然知道,她决心闭口不言之时,便已知道,她无形中杀害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可她顾不了将来,她只能在当下,遵循本心。
“你待在郕王府,也是他的主意罢!通过我,刺探朝中动向,好给他通风报信?”朱拂玉一字一句地问着。
栾欢月见朱拂玉如此平静,一时很心慌,又见他这样问自己,只觉心痛,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我在你心中,便是这样的?”
朱拂玉不禁自嘲一笑:“我央你给我制件衣服,你从不回应,可却给他制了一套;我央你随我回京,你却选择留在他身旁,与他一同看烟火;清明时分,想必你也并不是在给栾夫人祭扫,而是借机与他私会罢?所以你是因为与他有了桃花之约,而迟迟不愿回应我的欢喜罢?”
“我是与他有桃花之约,我是给他制衣,清明时,我确是与他有约。”栾欢月点了点头,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一一承认下:“可我并没有郕王想的这样不堪,我并不是汉世子寻来的探子。我隐瞒此事,是尽知己的情分。”
“情分!你为了与他的情分,不顾我大明被鞑靼兵临城下,支持他朱远圻举兵叛国?待到朱远圻的兵马攻陷京师,你便是太子妃,乃至皇后。你想要的,便是这些么?”朱拂玉越说越离谱,却也越说越觉得她可憎,见她倔强地仰头看着自己,垂泪的模样,他心里却装不下一丝怜惜:“你想要的,你便笃定我给不了么?”
“你口口声声说桃花之约,你可知,我与他的约定,是什么?”栾欢月抹掉了眼眶中的泪,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又沾满了眼窝。
“我并不想知!此刻我大明内忧外患,我身为大明的王爷,有职责向父皇禀明一切。”朱拂玉摇了摇头。抬腿便要走。
“他愿为我放弃皇位,放弃江山,你甘愿么?”栾欢月拉住了他的手,早已泣不成声。
“你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朱拂玉回过头,眼里有隐忍,也有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