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是的,我有很多奇葩朋友,大概是物以类聚吧——有一种看见美女就情不自禁连续咽口水的怪病。
他其实长得还不错,笑起来有点白展堂的味道,就是比老白黑。
他身高一米七八,这个个子在同龄人中算是不错了。我们那一代发育时没什么好吃的,所以常营养不良。虽然他一家都是从外地搬迁过来的,但老家和我们离得不算太远,也在江南一带。这个区域,如今年纪在三十五岁或以上的,过了一米七五都算挺不错的了。
他父母开了家小饭店,日日生意不断,家境也颇为殷实。
而他自己有一家规模不大但生意不错的小店,专营铁艺制品。
他店里有很多造型独特的铁制品,比如铁的花架,铁的楼梯扶手,铁的蜡烛台,最奇怪的是角落里挂着一个奇形怪状像三角裤一样的东西。我以敏锐的目光认出这是一条贞操带,他却非说是一件工艺品,一件象征人类智慧的工艺品。后来我一想也对,发明的人算是有智慧的,但是如果面对贞操带还能成功偷情的,智慧一定是无穷的。
就是这么个朋友,因为经营铁艺,铁艺又以黑色居多,我们就都称他“黑铁”,倒是常常忘了他的大名叫于路了。
黑铁的毛病世所罕见:只要见到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脑子里稍有淫念,便会开始身不由己地咽口水,一口接一口,都不带换气的。动作幅度很大,甚至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表情仿佛八十年代电视剧中表演过分浮夸的流氓甲。
我们一般人见了美女如果生了邪念,最多下体坚硬如铁,但好歹也是躲在裤子里面的龌龊。黑铁这大张旗鼓地一咽口水,就仿佛脸上有了一个勃起的性器官,把他所有下三路的欲望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了空气里。而且他只要开始吞咽口水,面部表情便显得猥琐而贪婪,好像要把女孩子当成包子吃掉一般。另外,女孩子也许还会害怕,一个有这么多口水的男人,接起吻来搞不好会因为泄洪不及时而窒息,想想都觉得可怕。
所以,即使他长得不错,脾气性格也不错,好歹既有家族企业,也有自己的独立事业,却始终也找不下对象——别说对象,女顾客也被吓跑了不少。
我有一段时间失业,无聊时就跑去他的店里闲扯,顺便蹭烟蹭茶蹭美女看。去得多了,话也就渐渐多了,关系也就越来越铁。
黑铁终于在一次成功吓跑了两个穿着性感的美女顾客后,一脸沮丧地拉上了卷闸门。
情绪低落的他从里间拿出两瓶女儿红,非要拉着我对饮。我们两个就在贞操带旁边的小桌子上,就着一盘昨晚剩下的臭豆腐干开始喝酒。三杯下肚,他便有些飘飘然了,对于千杯不倒的我来说,黑铁的酒量简直是个渣,然后他就开始苦笑着和我谈到了他这个奇特的毛病。
黑铁的毛病源于具体几几年几月几日他自己也说不清了,但他知道这个毛病是怎么来的,追溯起来还是在他青春期时落下的病根。
那时候他暗恋上了隔壁班的一个名叫张月倩的女生,那个张月倩并不算很漂亮,但看起来很干净,眼睛特别清澈。笑起来的时候只有左边有一个小小浅浅的酒窝,倒是更增添了几分俏皮。
黑铁当时情窦初开,还没有真正喜欢过谁。
爱情的种子源起于那个夏天的傍晚。
黑铁因为一些琐事,放学后被留在教室写检讨。等他应付完了要回家时,天却下起了瓢泼大雨。
黑铁出门没带伞,又怕把书包淋湿了,就只好在走廊等雨停。可是《恐龙特级克塞号》马上就要开始了,他最爱的阿尔塔夏公主正遭遇了机器人基易的背叛,如果错过了这一集,他就会好像生命里缺了重要一环一样遗憾终生的!
正在心急如焚的时候,他的余光瞥到隔壁班靠后门的座位下放着一把白底带紫红色小碎花的伞。
黑铁从来就没什么道德观念,东张西望一番,确定四下无人,操起那把伞就走。
学校走廊的尽头是厕所,做完值日的张月倩在厕所里洗好手出来,看见隔壁班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手里拿着自己的伞要走,就着急地喊了起来:“哎,那是我的伞!”
黑铁楞了一下,偷东西被主人抓了现行,要是再写一篇检讨,阿尔塔夏就要渐行渐远了。
不过那个女生每天进进出出的,虽然不算认识,但也好歹面熟,而且黑铁知道他们是一路的。于是,黑铁就“嘿嘿”干笑了几声,然后张口就撒了个谎:“你看,我也是没办法,我爸住院了,我着急给他送饭去。现在学校里也没别人了,要不咱们拼一段?”
善良的张月倩听他是给住院的爸爸送饭,心里已经原谅了他偷伞的举动。只是那时候男女之间处于很微妙的阶段,都渴望着和异性相处,但是又怕别人笑话,所以表面上似乎男生女生很对立的样子。所以张月倩有些犹豫,怕被人看见了不好。
黑铁一看她没表示反对,便上前一步,“啪”地打开伞罩在她的头上,说:“走吧,不早了!”
张月倩就这样扭扭捏捏地和黑铁拼了一路。
雨下得越来越大,好像整个天要塌下来一样。这把伞却并不算大,两个人挤在一起,还是免不了各湿了一条胳膊。
黑铁发现这个情况,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他其实无所谓淋不淋雨,只要书包不湿就好了,省得作业本弄湿了做不了作业。所以他就尽量把伞倾斜到女孩的那一边,半个身子就露在了外面。
女孩子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既想和男孩靠近一些,又怕靠得太近碰到他的身体,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十分可爱。然后她发现旁边的男生把伞打得很斜,心里不由有了一点小感动。
为了缓和气氛,黑铁搜肠刮肚想唱个什么歌,然后就想到了很应景的那一段:“我们俩,拿着一把小雨伞……”
他的歌喉五音不全,犹如夜枭,终于把张月倩逗笑了。
黑铁转头去看,忽然就在那一瞬间心里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女孩子笑起来真好看,几滴雨水挂在她的侧脸,仿佛晶莹的珠玉,眼角的笑意洋溢了出来,嘴角却是微微向上翘起的,有一个很漂亮的弧度,左边脸上的小酒窝像一个神秘的深潭,突然就将黑铁的心吸引了进去。
黑铁傻傻地看着,一脚就踩进了一个“水汪塘”——本地对小水洼的称呼。水花溅了开来,张月倩一声惊呼。黑铁顾不得自己的鞋子像条灌满水的小船,赶紧蹲下来给她擦水。
那天的张月倩,穿了一条天蓝色的连衣裙,裙子到脚踝上十公分左右,露出了一小截白白嫩嫩的小腿。
黑铁一时情急,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只顾用手去擦她腿上的泥水。张月倩被黑铁摸到了小腿,全身通电一般颤抖了一阵,大惊失色,连忙阻止了他,自己蹲下来用手胡乱擦了几下,一张脸却红成了傍晚的云霞……
那天的《恐龙特级克塞号》放了些什么,黑铁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看了,连他最喜欢的阿尔塔夏公主,也常常变幻成了张月倩的脸。
那晚,黑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张月倩那迷人的微笑,那个神秘的酒窝,那一截白白嫩嫩的小腿,还有那摸起来冰凉的但是富有弹性的皮肤。想着想着,黑铁的右手便不由自主地探了下去……一阵摸索,从天堂回到了人间。他长吁一口气,心里对自己说:看来,我是爱上她了!
后来的几天,黑铁一直在偷偷留意张月倩的举动。无论是做早操还是课间休息或者上下学,他总是不断制造机会假装是与她邂逅。
但是女孩子的矜持让张月倩不敢对黑铁有任何的表示,每次相遇都假装视而不见地避开。
那晚是因为四下无人而且着急赶着看电视,黑铁才大胆主动地和张月倩搭话。一旦换成众目睽睽的场景,黑铁突然就没了主张,每一次想和张月倩搭句什么话,犹豫再三还是开不了口。
这种情况让黑铁很是郁闷,他觉得自己必须找个机会对张月倩说点什么——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毕竟“我爱你”这三个字实在有些文艺范,不太适合黑铁的个性。而且,有些字有些话,写下来或者用普通话说出来,那是一种味道,用本地方言说出来,却好像好好的一块提拉米苏里硬生生地包进了一坨大葱猪肉馅。
但是黑铁是个雷厉风行并且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想做的事情,谁也无法阻止。
很快,黑铁便找到了机会。
那是在跟踪了几次张月倩之后,黑铁根据收集的情报作出的分析。
张月倩家住二楼,从窗户的数量和大小判断,她家至少是有三个房间的。她应该是住着带阳台的那个房间,因为她晚上做作业的时候,写字台靠着阳台的窗子,台灯便把她美丽的身影映在了窗上。
黑铁仔细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在离她家阳台大概三米远的地方,有一根黑色的下水道管子。管子应该是铁质的,很结实牢靠,承受一个中学生的重量绝对不是问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根黑色的铁质管道,在当时年幼的黑铁心里埋下来一颗种子,让他在若干年后做起了黑铁制品的生意。
爬这根管子对于黑铁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因为他幼时在农村长大,每年暑假也会去农村避暑。爬树抓知了或者掏鸟蛋,黑铁那是一把好手。他手臂细长,身材纤瘦,若是那时有PS,将悟空的脸P在他的脖子上,绝对是毫无违和感的一只长臂灵猴。
问题在于,爬到了和张月倩家阳台等高的地方,该如何攀越这三米的横向距离,才能到达心爱女孩子的窗下表达爱意呢?
黑铁立刻开动起脑筋,聪明的一休是他的偶像,他很好地秉承了一休的作风,就是一不做二不休。被懵懂的爱情炙烤着的黑铁,思路开阔得仿佛汹涌的海洋。他很快便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不要爬到与二楼等高的位置然后纠结于怎样横向攀爬,而是应该顺着铁管爬到三楼——也就是顶楼,那时候的房子三四楼的很多——然后从顶楼找好阳台位置,用结实的绳子缓缓地溜到二楼。
这个设计已经完全符合独行大盗的入室路径了。
说点题外话,我家楼上有一家是专门在花盆里种五针松的,那时候的五针松就像后来的生姜大葱一样,被炒作到了一个很高的价位。楼上那位老伙计有满满一阳台五针松,天天浇水淋湿下面几层住户晾晒的衣裤和被子。我们去和他反映,他就满不在乎地说,等他卖掉一盆,就陪我们一套全新的衣服被子,彼时臭屁得仿佛全个S市都是他解放的一般。
结果某个晚上,便有江湖好汉从顶楼吊下来,将他的五针松搬运一空。
天明时,只有几根粗壮的绳子像是死蛇一样躺在满阳台的黄泥中,还有所有的空花盆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他的哀嚎声震惊了整个小区,人人都怪他自己露富,你一阳台的五针松摆在那里,和叠着一阳台的人民币有什么区别,不就是引诱人犯罪嘛!
扯远了点,只为了说明黑铁的思路和飞檐走壁的江湖好汉不谋而合,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也遇到过五针松盗案一样的事情,总之,这条思路是走对了!
顺便再补充一句,当时虽然做不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除了少数万元户或者五针松邻居那样的人家,多数家庭都是差不多的收入水平,小偷确实也不多见。所以,那时候是没有人在阳台上装所谓的防盗窗的,反而挡着阳光,又不方便晾晒衣服。这便给五针松大盗和黑铁这样的偷心贼创造了一定的便利。
黑铁在和我谈起那次成功的潜入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兴奋,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亮,我真担心他又开始吞咽口水,那个声音和样子,做为男人的我,同样也是受不了的。
确定了方案的黑铁便在第二天晚上行动了起来。
他先是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古今情书三百封》,然后偷偷地掐头去尾拼凑了一封带着自己风格的情书。字里行间洋溢着甜蜜的情话,荡漾着无比的痴心。
然后他去路口寿衣店买了一捆极粗的麻绳,那是别人用来吊墓室石板抬棺材的绳子,足够结实,足够安心。
最后,他偷偷地在脸上脖子上胸口肚子上都涂上了“雅霜”——那是相当高级的雪花膏,是他妈妈喝喜酒时候才用一点的,平时用的都是“百雀羚”。因为那时候的黑铁,非常崇拜楚留香,那个踏月而来,人去留香的盗帅,偷的都是雅物,有时候也偷一偷芳心。盗帅留香,自己又怎么能一身臭汗去见爱人呢?!
而这天晚上的黑铁,和楚留香又有什么区别?
入夜之后,黑铁便行动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盗贼,也不能等到半夜才行动,不然回去的话会被他爸打个半死的。
只是那时候到了七八点天黑以后,便少有人在外面走动,除了一些穿着喇叭裤花衬衣的小年轻。
黑铁的攀爬技术无可挑剔,三楼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可怕的高度,因为这个高度如果作为考验他对自己心爱的女孩表达的障碍,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
他身轻如燕,手脚麻利,每年在乡下外婆家过暑假时爬树的锻炼,让他仿佛天生就应该生长在树上一般。
爬上三楼不过一支烟的功夫,无惊无险,比我平时爬山锻炼还要顺利。
然后黑铁又很顺利地找到了可以固定麻绳的地方,他便在那个凸起的水泥柱子上将麻绳缠绕上去,连打了三四个死结。
然后他试着寻找最接近张月倩家阳台的位置,将绳子的一端轻轻抛了下去。
绳子在黑暗里无声地向下坠去,带着一种好看的弧度。黑铁仿佛听见绳子撕裂黑暗时发出了轻微的“嘶嘶”的声音,那声音好像那天他帮张月倩擦溅起来的水花时,他的手抚摸到她的小腿肌肤时发出的美妙音乐一样。
黑铁以少年人少有的老成与谨慎,仔细地做着一切工作,但是心里却似乎有一团火正在燃烧,那是爱情的火苗,蹿出来的话,可以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成灰烬。
绳子在几次轻微的弹跳与晃动之后,渐渐地静止了下来。垂直地挂在那里,仿佛趴在墙上的一条蛇。
黑铁在手心吐了口唾沫,然后双手摩擦了一下,又使劲拉了拉绳子,便攀着绳子慢慢地往下出溜。
一分钟后,黑铁的双脚已经站在爱人家的阳台了!
一个梦幻般的开端,让黑铁对这次表白之行充满了期待和信心。他甚至想象,若是以后两人确定了关系,他就可以经常去张月倩的闺房玩了。关上房门,外面有她父母,里面是一对小情侣轻轻悄悄的缠绵,既浪漫,又刺激。
黑铁侧耳听了听,房间里并没有亮灯,也许这个时候她正在客厅陪父母看电视。
黑铁想象着等下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她一定会很惊喜,甚至会忍不住为了这个勇敢得好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的男人情不自禁献上初吻。接下来两个人应该会倒在床上,然后,然后,然后黑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然看过一些成人录像带,但是实际操作起来总是有很多问题,这一点,黑铁是有很清醒认识的。
黑铁就在黑暗的阳台上蛰伏了大概十五分钟,然后房间的灯亮了。
黑铁很谨慎,并没有着急去推阳台门。他继续听了一会,听到房间门“咯嗒”一声关上了。
然后黑铁开始行动了!
他先是透过狭窄的窗户缝隙向室内看去,想先摸清房间内的陈设布置。
他看到的情景让他大为兴奋,张月倩正在换衣服。
只是她背对着窗户,并且在黑铁偷窥的时候,她已经结束了。但黑铁还是在明亮的灯光下,看见了她完美的玉背。那雪白光洁滑如凝脂的后背,仿佛一块羊脂玉一样在灯光下闪耀出特别迷人的光泽。她有纤细的腰,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握住。她的黑色马尾辫从背上掠过的一瞬间,黑铁仿佛闻到了她身上特有的清香,那是黄书甚至一些武侠书里都会提到的所谓处女体香。
黑铁开始淫欲泛滥了,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看到了从未见过的自己心仪女子的裸背,有一些生理反应也是正常的。他感觉到自己的下体开始一阵一阵发紧,那种被裤子牢牢压制的感觉,既是痛苦的,又是舒服的。但是这样鼓鼓囊囊去见爱人,一定会被她笑话,实在太不好意思了。黑铁决定还是等一等,等下面平静下来了,再进去对女孩子表白。
只是,血气方刚的黑铁,越是想静下来,越是无法做到。他的脑子里都是月倩光洁柔滑的后背,那削窄的肩膀,纤细的腰,身上的香气,脸上的笑。他越想越兴奋,下面顶得难受,一只手便忍不住探了下去。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他索性将皮带轻轻松了。他觉得不如就这样发泄一次,等下见面的时候也许自己还能表现得更理智一些。
黑铁的手越动越快,体内有八月十八的钱塘潮在涌动。
突然!
阳台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美丽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
屋内的灯光一下子流泻出来,从那个美丽的身影四周像游动的小鱼一样四处逃窜。
本来要到阳台收衣服的张月倩一下子呆住了,她没想到阳台里居然有一个人。自己挡住了室内的灯光,这个人的脸便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但是他浑身散发着一种炙热的可怕的气息,仿佛是世界上最危险的罪犯。
在愣了零点零几秒之后,女孩子一声尖叫,转身向屋内跑去。
黑铁知道事情要遭,但是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叫住自己的爱人,偏偏她已经打开房门跑到外面了。想攀着绳子逃跑,却发现裤子还掉在脚面上。
就在他手忙脚乱提裤子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感觉到小腹部一阵钝痛,仿佛是上次跑一百米的时候被自己鞋带绊倒,然后整个身子扑在操场上,肚子打到跑道的感觉。
接着他痛苦地蹲了下来,头上脸上身子上便承受了一阵六月天大暴雨一般的拳脚。
黑铁用手护着脑袋,大声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我不是小偷!”
拳脚并没有停,反倒有人怒骂:“是小偷也算了,臭流氓更该打!”
黑铁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裸露着下体。
黑铁在之前犯了一个小错误,他一心想着张月倩,却并没有很仔细地去打听她的家庭结构。事实上,她有两个年轻气盛的哥哥,住在另一个房间的上下铺里。作为哥哥,一个脱了裤子躲在妹妹阳台里手淫的流氓,确实比偷东西的小偷更可恶。
黑铁已经无暇喊冤了,他突然生出了一种害怕,害怕自己年纪轻轻就被人活活打死了。但是他无力反抗,张家父子三人此刻的愤怒很难平息,他甚至连发出声音都觉得很困难。
他用最后残存的意识向室内扫去,他希望张月倩认出是他,为他做个证,证明他既不是小偷,也不是流氓,而是她隔壁班的同学。是对她情愫暗种的男子,是为了向她表白而来的。可是,他根本看不到她,只是似乎隐约听见她在另一个房间哭泣的声音。
然后,黑铁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绝望地想到了死。
眼前的情景,比被人活活打死更让他觉得屈辱。
因为张家父子三人正拖着他走在街上,四周跟满了那些吹着口哨,烫波浪头,穿喇叭裤花衬衫,还以迪斯科的节奏扭动着躯体的男女青年。
而最最最要命的是,风吹来的时候,他的下体一阵冰凉,他发现自己的裤子还是挂在脚面,已经被拖行得不成样子了。而刚才还昂扬无比的小弟弟,此刻像一条被抽了筋骨的黄鳝,软趴趴地耷拉在两腿之间。
黑铁看见人群里有几个长得很漂亮的女青年,一脸放荡地盯着自己的小弟弟,然后前俯后仰地大笑。但她们真的漂亮,就连放肆地笑起来,也是像花枝乱颤那么漂亮。
黑铁无地自容,却又没办法挣脱张家父子铁钳般的大手。他不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结果,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去面对张月倩。一想起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那单个的酒窝,他的内心涌上一股巨大的哀伤。也许,黑铁想,也许我真该去死,死了才能忘记今天的一切,一了百了。
人群里有人高声喊着:“这个小流氓又要晕了,赶紧弄醒他!”
然后便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漂亮的女青年跨上一步,用一瓶汽水泼向黑铁。
黑铁感觉到脸上流下了甜甜的腻腻的汁水,竟然不由自主地用舌头去舔。越舔越觉得好喝,他已经很渴很渴了,于是他开始大口地吞咽起来,不停地吞咽,不停地吞咽,一直到后来根本没有一滴汽水流下来,黑铁还是大口地吞咽着口水……
我们又干了一杯。
黄酒一向被誉为“温柔的陷阱”,初时入口微甜,似乎没有酒劲。但是稍后反攻,那是比一般白酒都厉害的醉意。
黑铁讲着自己的故事,渐渐地语无伦次了,我却清晰地看见他眼里有泪光闪动。
青春期遇到这样的屈辱,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可能留下某些怪异的毛病。偏偏那个时候,法治也不健全,这种对一个小偷或者流氓嫌疑人人身的侮辱,公安局根本不会管。
后来黑铁全家搬到了这里,远离了那个城市和在那里的所有人,黑铁才渐渐回复正常。只是从此落下一个一有邪念就狂咽口水的毛病,大概是内心深处随时提醒着自己不要再一次因为下半身的冲动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看着醉眼朦胧的黑铁,突然觉得很同情他。
我对他说:“兄弟,一切都过去了,你该忘记那些不愉快的经历,试着向前看!”
他含含糊糊地回答道:“这么多,多,多年了,我其实,也,也无所谓了……”
我点点头。
他接着说:“就是,就是这个毛病大概,是,是,是,大概,大概是不会好了的!”
我便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你条件这么好,总有识货的女人会爱上你的!”
黑铁一听这话,突然直起了身子,连连摇手说:“不会,不会,不会有女人的!不过,女人有什么好的,还不是那样,有男人,有男人,男人女人都一样,我都喜欢,有男人陪我就够了!”
我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说得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兄弟陪你也不错!”
他含混地笑了起来,举起杯,又要和我干杯,却一不小心将另一只手里抓的臭豆腐干掉在了地上。
我笑着说:“你喝多了,不如睡一会吧。”
然后我便转过身,弯下腰去捡那个掉在地上的臭豆腐干。
谁知道,身后突然就响起了黑铁如山洪暴发一般吞咽口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