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学了,虽然不愿意离开,但是我终究已不是家乡的主人了!在我还在这块土地上穿开裆裤抹鼻涕的时候,谁也没料到,我会成为家乡的客。十几年漂泊,我成了一个没有根的人,在哪里都找不到一份踏实的归属感 ……
漫天飞雪,在我的身边旋转,落下,和地上的雪融为一体,慢慢的我的眼里就只剩下了白色,父亲拿着我的行李走在我的前面,路上留下一串异常清晰的脚印,这么多年了,父亲一直用这种距离感来表达他的爱,从未和我并排走过,更不必说拉着我或者让我搀扶着他 ……乖巧的女儿正追逐着爷爷,嬉弄着脚下厚厚的雪 ……突然她回转头来,扶着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的行走的我,说:“妈妈,你小心滑到,妈妈小时候没有练舞蹈,平衡性不好,我扶着你走吧!”我心里一丝安慰,看来很多根深蒂固的习惯可以慢慢的改变,至少我的孩子开始用亲昵来表达对我的爱和关心!
冰雪路滑,差点没赶上归来的火车,尽管是掐着点,我还是在10点43分在很多人的帮助下,拖着孩子,拽着行李,踏上6号车厢,再辗转到8号车厢,旁边的小伙子很热情的帮我放好了行李,喘息甫定,发现火车已经出了宝鸡站。尽管它掐着它的点,一分没有误差的离开,差点就抛弃了我们,可是那么多的人都在帮我,我还是上了这趟车,其实我心里是不愿意离开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很多人竭力帮忙让我们赶上的车,也许驶向的不是我们想要去的地方啊!可是一旦坐上了这趟车,我们就不再想很多:吃,喝,睡,照顾孩子,和同行的朋友聊天,漫不经心的看看窗外的景色,听着单调的铁轨声,或是被动的听貌似温柔的列车员按部就班的播音 ……忘记了火车也许会有出轨的危险,我们也许和他一起翻进沟里,所有人用常规的信任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一个不曾谋面的火车司机,跟随他一起颠簸 ……
窗外的景色比以往还单调,白雪覆盖的黄土,像模型一般棱角分明的民房,没有色彩的变化,没有线条的改变,终于我也看倦了,准备睡觉,忽然一个操山东口音的女子说:“这个地方真是穷啊,住在这里还有什么盼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一路不语的我竟脱口而出:“对于他们,这里就是他们的村庄,不觉得没盼头;对于我们这里只是过路的驿站,感受不到温暖。”她看了我一眼,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接她的话,一年四次的往返,每每坐上西行的火车,我也曾一次一次的厌烦这一路的单调和荒凉,嫌弃这一路的落后和贫瘠,只愿长离不愿归,可是别人这么说这块土地,我心里却不高兴,到底我是属于哪里的人啊?我们不能轻视生命的任何一种存在方式,生活在这里的他们从不因自己生活的贫瘠而放弃对生命的渴望和追求,祖祖辈辈,生生不息,这就值得我们敬畏!我常常想,生而不平等的我们,从一出生就各自占据了自己的山头,有的富裕,有的贫寒,但我们都得活着啊!城市有城市的喧闹红尘,村庄有村庄的青山绿水,即便是连这一点点青山绿水的奢望都落空,那她还会有今天的洁白静默。这一层厚厚的春雪,静静的覆盖了每一个山头和村庄,用一种看似单调又平等的色彩和姿态刺激我麻木的神经。人常说:沉默是金,静默是最深刻的语言,而今天这雪花,她落在这样的土地上,它用洁白的静默遮盖了希望也遮盖住了绝望,如同一个安静的人用寡言的沉默掩盖了智慧也掩盖了愚蠢一样!太阳快要落山了,他像一个顽皮的铜球,随着列车的颠簸在树梢跳跃,一会儿,又像是一个通红的柿子,远远地挂在天幕上,整个傍晚都成了他一个人的舞蹈,时而静默时而欢喜;白雪还是那个老样子,矜持安静,只不过她身上的确闪耀着夕阳的余晖,柔软微弱。土地不能否认,这一场春雪的确来过,白雪也不能否认,夕阳的爱抚让她变了颜色,温暖妩媚!
我到了,一出站,扑面而来的北风飞雪和霓虹彩灯,兰州确实比宝鸡冷很多啊!而我,又要蜷缩在这样一个传说中最江湖的城市,不知道是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