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有它，谁还用空调！”
屏幕上，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元气女孩捧着一个水蓝色不倒翁似的的娃娃，喜笑颜开。娃娃周围散发着大大小小的雪花，下边写着:网红避暑神器，最新黑科技神奇纳米极速吸热材料，快速降温，赶走酷暑，伴您清凉一夏！
小雅吃着香草味的冰淇淋，眼睛盯着手机某宝“猜你喜欢”里的这条推送。
这是一款名叫冰娃的产品，通电即可大量吸收周围环境热量，防暑降温，效果堪比空调。产品外形小巧可爱，耗电量也不大，节能环保，很是招人喜爱。
前两天还听好友莉莉说起过这个东西，好像挺不错的，就是价格有点小贵。小雅又浏览了一遍，耐不住心里喜欢，点击加入了购物车。
“喵。”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猫叫，小雅吓了一条。回头，见黑猫趴坐在窗台上，轻甩着尾巴。逆光的身影更显矫健而黝黑，黑得连眼睛都看不清楚，只有最外层的毛发微微反射着些光亮。
“哟，是公爵大人回家啦。”小雅笑眯眯地说，起身去摸黑猫的头。
黑猫歪身子躲开，斜眼不屑地撇了她一眼。
“嘻嘻，你这臭猫还是这么个脾气。哦不，鬼爵，殿下。嘿嘿。”小雅从储物柜里番出一盒猫罐头。“吶，吃吧，喜欢就常来我家玩。”
一
我是一只黑猫。
我很黑，黑得全身上下找不出一根杂毛。
我还很帅，不光长得好看，而且身手敏捷，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
我叫公爵。
这是我上一任铲屎官给我起的名字，不过我记不清他是谁了。
最近总会头疼。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常有些思维混乱。
我能看到一些幻象，比如有一些鬼怪似的爪子从墙壁里伸出来。
我头疼。
第一次遇见小雅的那天，我正沿着一条水泥路飞奔。
我好像刚从一座白色的建筑里逃出来。我记不清之前的事了，我很累。
小雅看见我，直朝我打招呼，喵喵叫着试图吸引我的注意力。
呵呵，愚蠢的人类。
那时我眼前忽然浮现起一个女子的面容，大眼睛，短头发，我有点熟悉。我不由地放慢了脚步，停下来和小雅进行比较。
不是她。
我本想接着走开的。
可是她从包里掏出了小鱼干。
呵呵，想贿赂本公爵。
不过本爵当时确实饿了。
二
小雅就是个爱养猫的女娃。她家的猫罐头味道不错。
她家住在二楼。我可以很随意地进出她家的阳台。
小雅白天上学，有时候我会到她家里找东西吃。那些防盗网什么的，我身材这么苗条，自然挡不住我。
她家还有一只大胖橘猫，看我吃他的粮食总是很不爽。
但他又拿我没办法。这种死肥宅，我三两下就能把他打得爬不起来。
帮你减减肥。我跟他说。
他只能朝我干瞪眼。
吃多了算他的，要是碰坏了东西也都算他的。反正他也没办法告诉小雅是我干的。
但是我可以。
我懂人话。
三
刚遇到小雅的那天，我身上很虚。小雅把我抱回了家。
我头疼，像有什么东西钻进脑壳里似的，一阵阵得疼得仿佛要炸裂。
我蜷缩在小雅的沙发上睡觉，结果被胖橘给挤了下来。
“阿桔，不要欺负人家新来的小黑！”小雅护着我。
我抖了抖毛，跳到书架顶上，架起一幅威风凛凛的样子俯视着他们。
“嘿，下来下来！”小雅拍着手朝我喊道。“小黑！小黑球，快下来，喵喵喵。”
蠢货。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想告诉她我叫公爵。我当时好像忘了自己是只猫，张嘴发出一声喵呜。
汗。
我低头看见小雅的电脑开着，便跳到键盘上，用爪子按下几个字母:gong，一看输入法还停留在英文上，便顺手按下control + shift，切换到中文，然后重新输入:公爵。
小雅看呆了，震惊得合不拢嘴。
“刚才发生了什么......”小雅感觉自己的大脑短路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公……公爵？这是什么操作？一只猫在我的电脑上输入了公爵两个字？不是说好建国后不许成精的么……？啊，你这猫……这是成仙了还是成鬼了？”
她可能快速地脑补了一幕青蛙王子的剧情。我不屑地撇了她一眼。本想纠正她一下，应该是成仙还是成妖了，转念一想却觉得鬼这个字有点意思，更能显得酷炫狂霸拽一些，便回头在电脑上输入:“叫我鬼爵吧”。
四
“这就是那只会打字的猫吗？”莉莉指着我说。
小雅请莉莉来家做客，正巧那天她一进门就看到了我。
“哇哦，我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么神奇的事呢，乖乖，能给姐姐演示一下吗？”
小雅打开了电脑并在后边架起了手机，大概是打算录小视频。莉莉拿着小鱼干想哄骗我把我抱到键盘上，我反手乎了她一巴掌。
“哎呦！”莉莉叫起来。
“哎你小心点，这只猫脾气不大好，你得对它客气点。是不是呀，鬼爵殿下？”
我喵了一声。
“这喵得真是成精了。跟能听懂人话似的。”莉莉说。
“我觉得它就是懂唉，而且还会认字的？”
“哦对了小雅，我刚在网上看到一则寻猫启示，说研究院丢了一只名叫公爵的黑猫，该不会就是它吧？”
“嗯？隔咱这往北五条大街的那个科研中心吗？”
科研中心？我感觉脑子里一颤。
“是的呢，你说它来的时候往你电脑上打的字不就是公爵吗？”
“啊，是的呀，原来科研院的猫啊，我说怎么鬼精成这样。”
“那啥……我觉得咱还是给人家送回去吧？”
“人家现在叫鬼爵呢，不是公爵。这么聪明的猫可稀罕着呐，我还想多养两天，发几个视频到网上，说不定咱们就红了呐。”
“你知道他们都搞些什么实验呢，可别弄些生化什么的……”莉莉打了个哆嗦，“噫，好吓人。”
“不是吧，他们不是研究物理的？前几个月新闻里不还说，科研中心的陆博士和白博士发现了个什么东西来着，还想去提名诺奖的？”
“你说用真空卵还是什么玩意的研究暗能量的那个吗，那些东西咱也搞不明白。”
听着她俩的对话，我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熟悉的短发女子的面容来。她的手往前伸着，好像在哭，她摇晃着我，嘴里模模糊糊地好像还念叨着什么……我努力地听去，好像是“一天，一天……”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而那边，小雅和莉莉已经决定要把我送回去了。
也好，我正觉得，好像有些重要的事情，我需要过去看看。
只是，半路上，我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疼。脑壳疼。我的幻象又发作了。
五
不再只是几根妖魔鬼怪的指爪了。
黑色，墨一样的黑色，呼啸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像是鬼魅，像是海啸，席天卷日，扑面而来。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
我呼喊着，我挣扎着，我逃不掉，我找不到方向，我感觉自己在向下坠落，像踩入了泥地沼泽，被黑暗吞噬湮没。
终归于寂。
一片虚无。
我站起身来，睁大了眼睛，可四周什么都看不见。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却什么都摸不到。
我听到前方有水滴滴落的声音，清脆。一滴，两滴。
“有人吗？”我轻声地问。
我听到远处响起一阵微弱的轰鸣，如低沉的呜咽，像远古洪荒巨兽的苏醒，带着山石的震颤，从地下传到脚心。
我的心跳猛烈地加速起来，然而黑暗却像囚笼一样紧紧束缚着我，我感到无边的惶恐。
我该做什么，谁能救救我？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悄无声息地扯住了我的裤脚。
我大叫一声丢了魂似的撒腿向前跑去，拼命地挣脱开那东西，然而前面不远处有个台阶，我被绊了一脚，跌倒在地上。
周围又安静了。
我强压着粗气，静静地蜷缩在黑暗里，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慢慢的，前方亮起一点跳动的昏黄光芒。
我依稀地看见自己的手了，是手，不是爪子。
“喵！”身后传来一声猫叫。
我寻声看去，发现身后是我自己，黑猫，公爵。它正趴在台阶下面注视着我。
而我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青年。
我是谁？
我在哪？
光线又明亮了一点，我站起身来，看见前面是一个宽阔的圆形石砌筑台，有台阶可以通上前去。但我站的位置太低，看不到筑台上边有什么。光源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我向后望去，不远处的那些暗影里好像有若有若无的东西在晃动，不知是鬼影还是火焰，我感受不到任何温度。隐约有些呜咽声传来，交杂着水滴落下的声响。黑暗令我毛骨悚然，我总感觉身后随时都可能有东西蹿出来，禁不住地打起了冷颤。
我望向前方的光亮，茫茫黑暗里唯一的一抹亮色。感觉那里会有什么东西等着我。我吞了口气，踏上台阶。
一级、两级……
我听到水滴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我看到筑台上有个人影。
水滴的声音慢慢汇聚在了一起，变成了水流的声音，像小溪的流淌。
跳动的烛光似乎也变得更亮了一点。
我看到那个人披着一身黑斗篷，背对着我，手里捧着一盏灯。
我看见筑台中央有一个水池，里面好像浮着什么东西。
我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站到了筑台上。
黑衣人站在水池后面，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我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里面。
空气凝重得很。
地下又传来一阵震颤和轰鸣。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有烛光在不停地波动摇曳着。
我深吸了一口气，半晌，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是谁？”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手里的烛光照亮了我，也照亮了他那张恐怖的脸。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其他五官，除了额头上长着的一颗硕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六
我惊醒，一身冷汗。
我从办公室的桌子上爬起来。
“公爵，公爵！你可算醒了！这是怎么回事，做噩梦啦？”
我看看自己，还是那只黑猫。眼前是那位短发的姑娘，正拿手绢给我捋顺着毛，一脸担忧的模样。
我呼噜了两声，从桌子上跳下来。
我甩了甩脑袋。嗯，是我熟悉的那间办公室，两张L形长桌，橱柜，电脑，倚叠成山的书和文件夹，墙角有摄像镜头，门口有我的猫窝和猫砂盆，隔壁是摆满了精密仪器不让我进的实验室，中间隔着一道他们以为我进不去但其实我一跳就能打开的门。
嗯，还有这位陆小姐，陆瑶瑶，我的铲屎官。本公爵回来啦。
我熟练地跳到她对面的办公桌上，翻了一下工作笔记本，打开电脑，端坐在显示屏前。
“公爵？”她呆了一下，然后坐着带轱辘的电脑椅凑过身来。
嗯，怎么啦？
我回头，却见她莫名地哭了，梨花带雨的。
傻瓜。怎么了，几天不见，太想我？
我想把她一把揽进怀里，于是伸出了爪。
结果被她一只手捏着脖子拎起来，抱了过去。
“公爵呀……”她有点哽咽，“瞧你，一天天地蹲在这看一天工作，连他的动作都学了去了……”
我有点懵逼。
“公爵……”她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你是不是也想他了？”
我顺着她的眼光想旁边望过去，看到角落里的小桌上摆着一张男青年的黑白照片，系着带“奠”字的丝带黑花，下边的小牌上写着:“白翊天 博士”。
一天，翊天。
七
我是白翊天。
翊天，文取辅佐天子之意。
去XX的天子，老子如今不知掉落在何方空间，独自面对着一个不知是何方神圣的独眼怪物，手无寸铁。
我想跑。但我不知能跑到哪里去，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有不知名物体的影子在晃动，此起彼伏地传来低沉诡异的嘶叫和呜鸣。
独眼怪托着一盏幽暗的烛火，也不说话，只有那身黑斗篷在若有若无的风里飘动着。他望着我，目光好似涣散，却又暗中带刀，一刀刀的把我钉进空气里。我脊背冰凉，努力地发动能量使用剩余的小部分尚能活动的脑细胞仔细地盘算了一下，结果未能寻出任何能对自己有利的小动作，便终于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脚下的水池里，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
那些液体是从远处的黑暗里流淌来的，于筑台两侧汇集成两条小溪，自下而上地淌入池中。池中原有一脸盆大小的白色不明物体，现在正慢慢地被水淹没。
“你，你要做什么？”我打着颤问独眼怪。
他发出一些诡异的声音，像是在笑。
血色池水注满了池塘，红得发黑。独眼怪挥了挥手，溪水从两旁撤去，池底下却泛起水泡，有水蛇样的东西从水底抽出头来。
我目不转睛盯着它，冷汗大概早已冒光了。忽地心底冒出个念想：这恐怕就是死神的模样吧……
只见那东西挺立直了脖颈，仰面朝天，头部却越长越大，眼见着嘴巴就要张开来，原来竟是一朵莲花。
一朵巨大的血色红莲。
待莲花全然绽放之时，鲜红的花瓣几乎覆盖了整个黑色的池面。
独眼怪示意我走到莲蕊里去。
“我？”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莫说走了，我几乎瘫在地上。
独眼怪叹了口气，手轻轻一抬，我便凌空飘浮起来，径直向花心飞去了。
“啊啊啊……你要把我怎样……”
问出这话的时候我就后悔了，看着那血盆大口似的莲花，我瞬间脑补出了自己的n种死法。我心里一颤一颤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料得不是什么好结果，得知了下场怕还不如两眼一闭由他去了。
我又听见他唔呀呀地笑起来，说：“往生。”
“啥？什么意思？我死了么？”我摸摸自己，分明有体温有感觉。
“人死灯灭，人走茶凉。你，不凉，不灭。从此，生死可通。”
怪物的声音回响在耳畔，而我已被莲花托着像坐电梯一样向上升去，头顶的天空焕发出白色的光亮，我感觉自己在融化，身体也透出白色的光芒，想惊叫却发不出声音。我看到了我的猫，他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了上来，在我要触及到天空白光的时候，扑到了我头顶。
八
恍恍然。
我不知道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醒来只觉得头痛，痛得我忍不住在地上打滚。
我是公爵，翊天养的黑猫。
我跟了他八年。
八年，我看着他从一个学校优等生出落成精通实验的学术大牛，看着他与陆博士从竞争对手结成鸳鸯并变成研究伙伴，攻破了一道道难啃的课题。他做什么事情向来喜欢带着我，我也不找他麻烦，跟着他出入过大小数十个研究室，陪了他数不清的被问题困扰而难以入眠的深夜。
三年前，白博士和陆博士又接手了一个重大课题。
报告会上。陆博士穿着一套整洁的白色西装，落落大方。
“感谢社会各界对物理学实验研究的大力支持。自本世纪以来，基础物理学界在暗物质与暗能量方面接连取得重大实质性突破，两项理论研究为我们的现代科学开辟了一方崭新的天地，新理论体系的意义与影响完全可与量子力学与广义相对论相提并论。然而，这一轮新的物理学革命才刚刚开始，诸项理论仍需大量的实验探索与各方面的研究完善。”
“我和白博士的这一课题便是以暗能量与热力学相结合的分支理论体系为基础进行的。”
“众所周知，目前人类活动每年排放的热量已远超过地球自然界可自我调节的能量上限，全球变暖已成为一项不争的事实。热量不断自高温区域传递致低温区域，而将最终散播致大气中的热量进行收集与再利用的难度极大。对此，我们在实验研究过程中提出了新的假设：利用暗能量的对冲效果可以湮灭空气中多余的热能。”
“此条假设尚需进一步的实验论证。如果假设成立，我们将有望改善逐年变热的自然环境，缓解物种灭绝，并为人类提供更加宜居的舒适条件。而这，也是我和我的搭档白博士共同的理想……”
陆博士与白博士的实验研究得到了数不清的关注与资金支持。
三年，一千多个不息的日夜。
白博士的工作日历却永远地停留在了三个月前。
我输入了电脑中的解锁密码，调出实验室的监控录像。
三月前，某日凌晨。
研究室的桌上，放置着他们共同研制出的第五十二代真空卵。
“第三遍全面检查完毕，所有设备到位，误差均已控制在可接受范围。”陆博士一项项地点击着电脑上的数据说。
“嗯……”白博士皱着眉。“不对呀，按理说我们已经完全达到反应条件了，可它怎么还不亮？”
“倒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陆博士坐着电脑椅滑过去，趴到白博士的椅子背上，用手敲着脑壳，打了个哈欠。
半晌，两人不语。
“好像还是缺了点什么东西。”白博士说。
“我觉得是不是他们之前的理论基础存在漏洞？”陆博士抽出一篇论文。“你看这里，这篇的实验条件，在具体触发条件的地方表述得不是很具体。我们是在他们的实验基础上进行改造的，会不会受到影响？”
“不知道。”白博士吐了口气。我觉得我们的条件应该已经达成了啊……
“时间不早了，咱明天再弄吧。”陆博士说。
“嗯亲爱的，你先去休息吧，我再想会儿。”白博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你去看看公爵睡了没，没睡的话再给他碗里加点水。”
“好的，你也早点休息，别总熬到下半夜。”
两人互道了晚安。
白博士在走廊里踱步，继续思考着。
凌晨三点，白博士趴在办公桌的资料夹上，因疲劳过度而猝死。
两分钟后，他身旁的真空卵发出了幽微的蓝光。温度计指针的读数，终于降了下来。
九
我是白翊天。
我的实验卡住了，可是我没有发现我的设备存在任何问题。
我让阿瑶先去睡觉。我心里闷，胸口堵着一团气。
凌晨两点，我在走廊里散步，在脑海里一点点地梳理各种细节。
找不到可突破的地方。
凌晨三点，我感到体力不支，趴在桌上睡了。
我恍恍惚惚的飘起来，看了一眼我和我的真空卵，一旁的休息室里阿瑶和黑猫公爵都睡得正香。
我进入了一个黑漆漆的隧道，前面有一些白色的光亮，我正朝那个方向飘过去，忽然却看见脚下不远处好像透着些光亮。
咦，这是什么？
我定睛细看，那里有一条螺旋式的楼梯，有个人正捧着一盏烛灯，慢慢地从下边走上来。
那灯光昏黄的，跳动的，不怎么亮，却足够吸引我的注意。
那人走上来，从我身旁路过。他穿着一身黑斗篷，我没看清他的脸，他也没看见我。
借着他的烛光，我看见他正走在我研究所的走廊上。
什么人？
我想喝止他，心里却感到害怕，就躲到了角落里暗中观察。
他走到走廊尽头，按下电梯间的按钮，走了进去。
我跟上前。
我看到电梯的楼层显示从一楼一层一层地下到了负四。
我惶恐，我研究所地下只有一层实验室和一层停车场，何来的负四？
我想叫保安，可周围什么人也没有。
我鼓起勇气，自己按下电梯，走了进去。
可是电梯却变了模样，里面没有任何楼层按钮。
嗯？这是哪里？
四周都是光华的墙壁，弧形的，围成一个椭圆形的密闭空间。我能看到外壁上焕发着幽微的蓝光。我蹲在里面，像一个胎儿。
有热量从墙壁里渗进来。我吮吸了一口。热量是我的食物，它让我保持温暖。
十
脑壳疼。
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我是公爵，也是白翊天。
我走后的那段时日，公爵总是成天趴在我桌子上，呆在我的真空卵旁。
我大概把它身上的热量也吸了去。
当然我呆在卵里的那段时间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的。
我又点开之后的监控录像。
陆博士醒来后十分痛心，连请了好几天的假。实验室助理帮着她编制整理了实验报告，陆博士对外发表了两人共同完成的第五篇SCI论文，可惜白博士的名字已被打上了方框。
五天前，我桌上的真空卵不亮了。
唉……我回忆起来。
大概是我已经吃掉了足够多的热量。我感觉四周的墙壁已经支撑不住我，我不由自主地向下沉陷，落入了一方黑色的空间。
在那里，我在次见到了黑衣人和我的猫……
公爵从真空卵上弹起来，进入了癫狂状态，在地上打滚，撞墙，还抓碎了好几份文件。
当天下午，公爵逃出了研究所。
我心里感到后怕，不知如果当时没有公爵，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我又点开了共享文档中的实验室工作记录。
日常工作照旧。只是中途有不少记者想来采访，除了央视的两个，其他的都被陆博士推掉了。
电脑里还存有一份几周前的合作档案。
文件显示，有一个家电生产厂家与实验室沟通联系，投产了一批名叫冰娃的吸热产品。
啊！我顿时感到五雷轰顶。
产品的发布会还请陆博士去做了个简单的演讲。
“这款冰娃的内胆使用了我们的最新研究成果——真空卵吸热器。”路瑶瑶微笑着说。“产品经理又在外观上进行了进一步的优化改造，最终制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款小巧可爱的娃娃，这个体积摆在房间里、汽车里都挺合适的。”
“近日来我们的网络平台每天都会收到成堆的关注与留言，网友们的热度实在是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期，看到我们的研究成果能被这么多人期待、认可，我心里真的万分感动。用科学创造美好生活，这正是我们研究的意义所在。”
“不过这只是我们实验成功的初代真空卵，它的使用效果尚且不够稳定，受周围环境影响较大。我们曾经多次在不同时间、地点进行实验，结果表明在郊外、山野地区以及夜晚的实验能够更快进入反应。如果您拿到手的产品打开后一时半晌没有什么反应，请多耐心等待一会儿，我们的实验目前确实还不够完善，还望大家能多多理解。”
啊啊啊……
不凉，不灭。从此，生死可通……独眼怪的话语在我耳畔回响。
触发反应的最后一副药引，是一个——枉死的灵魂。
“科学世界还存在着许多未知的领域等待我们探索，本次科研组获得的产品抽成将全部投入到针对真空卵吸热状态稳定性的进一步实验研究中。谨代表本课题组的全体研究人员，再次向大家致以最真诚的感谢……”
“喵呜！”我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喊。
“公爵？”陆瑶瑶从对面办公桌上抬头看过来。
“停止真空卵的实验！”我在电脑上打字。
“公爵！”陆瑶瑶一脸震惊。“你在干什么？”
“我是白翊天，我们的实验很危险……”
“公爵？你这是怎了？”
她想把我抱起来，我死抓着键盘不放。“冰娃卖出去了吗，赶紧让厂家收回成品……”
“这是怎么回事啊，公爵？翊天？你怎么了？这可是我和翊天多年的心血啊，翊天他……不在了，可我们的理想，我还要替他继续走下去啊……我们的地球不能再这样热下去了，野外的物种会消失殆尽的……”
“喵呜……”我把爪子搭在她手上，流下了一滴眼泪。
以天之名，祭奠亡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