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老虎屁股摸不得
慕容超一家团聚，全国上下都为他的仁孝之心所感动，广固的街头巷尾都在传说着这位传奇皇帝的光辉事迹。至此，时年才23岁的慕容超走上了人生的巅峰。这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从来没有谋面的父亲慕容纳。
公元407年，慕容超正式追尊慕容纳为穆皇帝。此前，皇太后段季妃由于卷入了慕容钟和段宏谋反一案，担惊受怕，加上思念丈夫和女儿过度，已经忧惧而死，太后之位空悬。慕容超又立自己的母亲段氏为皇太后，发妻呼延氏为皇后。值得注意的是，深得宠幸的魏夫人在后位之争中败下阵来。
为了“告诉”九泉之下的老祖宗，特别是父亲慕容纳这些好消息，慕容超准备在都城南郊祭祀。就在慕容超登上祭坛的时候，怪事发生了。一群样子像老鼠，和马一样大，却是红色的野兽，聚集在祭坛的边上，慕容超胆子大，抽出随身佩戴的宝剑就砍，那些兽受了惊，拔腿就跑，一眨眼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一会儿，突然刮起大风，天昏地暗，吹得行宫里的羽仪都振裂了。
慕容超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动物，加上被这股“妖风”一刮，心里很害怕，就暗中询问见多识广的太史令成公绥是怎么回事。
太史令是负责记载史事、编写史书，兼管国家典籍、天文历法、祭祀等的大臣，都敢于直言。这个成公绥也是如此。他回答说：“这是上天用妖异的现象谴责陛下亲小人，远贤臣，连年战争，赋税太重。”
慕容超忙问：“谁是小人？”
“公孙五楼。”
最终，慕容超还是难得地听从了成公绥，大赦天下，谴责公孙五楼等人。平心而论，公孙五楼虽然大权独揽，任人唯亲，但是要把自然现象都归罪到他的头上，那是不对的。
讽刺的是，已经习惯了有公孙五楼处置政务的慕容超，没过多久又重新起用了这名心腹，自己又开始纵情声色犬马。
409年，大年初一，慕容超照例在东阳殿大宴群臣，庆祝新春佳节，当然，作为音乐发烧友，少不了用一场新年音乐会作为宴会的“下酒菜”。
听着听着，原本心情不错的慕容超忽然叹了一口气。他发现，自从太乐的伶人送给后秦之后，南燕宫廷的乐师水平是呈现断崖式下跌，新训练的伶人弹奏出来的曲子简直是不堪入耳。他有点后悔把太乐伶人拱手送给了姚兴。姚兴他懂什么，真是暴殄天物！
慕容超的不快被公孙五楼察觉了。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可是想念太乐的老人了？”
“谁说不是！这批新人根本没法和老人相比。我大燕国就再没有人有音乐天赋了？”慕容超灵机一动，“不如咱们派兵去晋国抢一批少男少女回来，重新训练一支高水平的乐队？”
这个想法很大胆啊，大家都被吓了一大跳。
又是领军将军韩卓第一个站了出来，苦苦劝谏。（南燕最敢于顶撞皇帝的老臣封孚在407年已经去世，韩卓光荣继承了这一传统）
韩卓说：“先帝以旧京倾覆，翼三齐。陛下不养士息民，以伺魏衅，恢复先业，而更侵掠南邻以广雠敌，可乎！”意思是，咱们被北魏打得只能偏安一隅，干嘛还去惹东晋这个强邻呢！
韩卓话说得难听，慕容超气得拂袖而去，丢下一句：“我计已定，不与卿言。”
南燕不缺这种仗义执言的忠臣，他们不怕死，敢于顶撞皇帝，却缺少一些智慧，让皇帝能够听得进他们正确的意见，而不是适得其反，产生逆反心理。
有一个典型的事例，封孚还活着的时候，有一次慕容超在殿上问他：“自古以来的帝王之中，朕可与谁相比呀？”封孚严肃地回答：“桀、纣。”这都是历史上最著名的暴君、昏君，封孚当然说的是气话。慕容超本来想听几句赞美奉承的话，结果弄巧成拙，脸都羞红了。而封孚面不改色，慢慢向大殿外踱去。他的老同事司空鞠仲吓坏了，赶紧追出去，拉住封孚劝他马上回去向皇帝道歉，就说这完全是戏言。封孚微微一笑，说道：“老夫今年已经七十岁了，坟头上的树早该拱合了，还会怕一死吗？但求死得其所！”说罢，拂袖而去，始终没有为此道歉。
封孚也幸亏遇到了胸襟宽广的慕容超。因为敬仰他的威望，慕容超一直对他优待容忍。公元407年，封孚老死于家中，享年七十一岁，死后追赠太师，谥号文穆，一代名臣得以善终。如果他遇到的真的是桀、纣这样的暴君，恐怕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宴会不欢而散，慕容超和往常一样，没有听从韩卓的劝谏。一个月后，他派慕容兴宗（也就是慕容昱）、斛谷提、公孙归（公孙五楼的亲哥）等人，率领骑兵闪击东晋，攻克了宿豫。东晋阳平太守刘千载、济阴太守徐阮根本想不到南燕会突然出兵，没有防备的他们也被生俘。燕兵大肆抢掠一番之后便回去了，慕容超命人从俘虏的青年男女中挑选出二千五百人，交付给太乐，教习训练音乐，刘千载、徐阮竟也沦为伶人。
打了大胜仗，慕容超论功行赏，攻陷宿豫的斛谷提、公孙归等都被封为郡公和县公。桂阳王慕容镇看不下去了，劝阻说：“这几个人，劳师动众，为国家结下仇怨，有什么功劳可封？”
慕容超一听，又一个韩范？！他误会了慕容镇，心想：侵扰边境这样的“小事”，派你这个王爷去，你肯定觉得“杀鸡焉用牛刀”；不派你去吧，现在别人立了军功，你又出来说风凉话！怎么我要重建一个太乐就这么难？慕容超怒了，不予回答。
其实，慕容超还是给出了回答。不久，他又派刚刚获封常山公的公孙归等人率三千轻骑，入侵了东晋的济南，抓获了济南太守赵元，劫走青年男女一千多人，进一步充实太乐。从此，住在两国边境线上的东晋百姓人人自危，大家只好修筑城堡，聚居一处，小心防备南燕骑兵的侵扰。
慕容超占了两次小便宜，心中沾沾自喜，心说，韩范、慕容镇真是多虑，东晋也不过如此嘛。他哪里知道，在遥远的晋国都城建康，已经坐稳东晋第一权臣位子的刘裕，正虎视眈眈，廷议北伐，首当其冲的就是近来屡屡犯边的邻居南燕。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说的就是这个刘裕，这个气势和老虎一样的男人，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到自己的头上，他要主动挑起一场战争，让所有人都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摸了，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