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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会想,人在死亡面前想的是什么呢?会恐惧吗?会无力吗?是意识逐渐虚无,就像昏昏欲睡前逐渐迷离吗?
小爷去世了。
他在年轻时离婚之后再也没有娶妻。也没有一儿半女的。不过一个人得过且过,倒也潇洒自在的很。他住得房子很旧,碎砖房,破瓦泥地。只有两间屋子,一个面积稍大点的正屋,旁边是卧室。屋子里什么家什也没有,只有一个坏掉的冰箱,其余便是桌子椅子,锅碗瓢盆胡乱一扔。毕竟他一个人住,家里可能从来没打扫过,也没人唠叨他。他又是个不讲究的人。院子外面没院墙,院子里长满了果树杂草,只留下一人宽碎石铺就的小径,从大门口蜿蜒至破屋跟前。印象最深刻的是,院子里种了棵巨大的芭蕉树,长势良好,叶片宽大肥厚,是把天然的扇子。好像还结过香蕉,但结的香蕉应当也是残疾的香蕉,是不能吃的。
长相嘛,个子很矮,皮肤黝黑,头发凌乱,衣着不修边幅,穿着破烂鞋子,脚不磨地就行。骑着一辆破烂的电动车。不知道他这个人有什么好写的,但血脉相连这个东西,很难说清楚,他去世的时候,我内心虽说不至于悲恸到泣不成声,但还是会有点伤心的。毕竟从我有记忆起,我认识了他二十多年了。他活着的时候,不起眼,就像一粒尘埃,渺小到任何人似乎都看不见他,丢进小水坑里,可能都激不起一丝涟漪。他不在了,心里倒苦苦的,觉得应该写点什么,证明他在这个世上存在过,他还是有人挂念的。
他无父无母,早年家穷,被过寄给了他姑姑。他相当于是我爸爸的亲叔叔。我不清楚他有多大年纪,应当快七十岁了。他早年还会出去打打工,挣点零花钱,得了病之后,再也没出去了,靠着国家的救济金过活,每个月一千多块钱。没有太多亲戚,平时来我家逛悠倒是挺勤快,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会来我家吃个团圆饭。每年还会给我200块压岁钱。
在他患上癌症之后,也就不到一个月时间,人就走了。最后的日子,是我快八十岁的爷爷天天往他家跑,去医院陪着,陪他捱过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旅程,索性我爷爷身体倒还硬朗。
我不知道他这一生是否孤独,但他绝对的自由。我想他自己每天在小屋里随便弄点吃的,吃完之后门一关,骑上破电动车,在村子里闲逛、唠嗑、下棋。只是最后的时日,有点凄苦,但也就一个月时间。我时常在想,他一个人夜里时会寂寞吗?会羡慕别人万家灯火吗?我想他已经这么过了四五十年,早已习惯了吧,反倒少了些吵闹。他这辈子应当没有太多气生。老了时,人得了不治之症,挺了一个多月就走了,也太没麻烦其他人。
命有定数,在夏天快要结束的一个炎热下午,我妈告诉我小爷走了。他走得不突然,在最后的时日,我们好像在等着,知道终有这么一天。也算寿终正寝了,要说他这个人有什么价值,我想不起来,他可能代表上一代大部分农村人的现状,生前不可能有大作为,死后化作一抔黄土,这一生无风无浪就这么过去了。
记得在我小的时候,他会给我带一些新奇玩意,不知道是他从哪捡来的。一些奇特的本子,一些日文书籍,画册,水笔......这些东西在小时候的我看来,可真当是稀罕玩意儿。只不过这些记忆实在太久远,应当是我五岁之前发生的事情,早已被时间冲淡的支离破碎,只大概有那么点印象。
小爷倒有个厉害的本事,那就是对于植物颇有研究,他会给果树实施嫁接工艺。我家里种了有桃树,枣树,核桃树,杏树,樱桃树.....不知他是否都实施了这样的工艺,但我知道家里好几棵桃树,一开始结的是小的、圆圆的桃子,后来经过他一番修整,开始结又大又扁的蟠桃,很神奇。夏天他来我家会带个草帽,黄色秸秆编织的,边沿已经破损变得不整齐,帽子也脏兮兮。他的头很小,草帽很大,带上去就像头上顶了个水盆,但遮挡阳光应该是顶好的。他来我家,一般二话不说,直接向后院走去,看他嫁接的果树长得如何,或者新栽的果树是否存活。
小爷经常下象棋,是我学了好久都学不会的中国象棋。过年他来我家,一进门就会朝我我爸大呵一声:“下棋!”我爸还专门用木头磨制了一套象棋,就为了一年这么一天得闲的日子,痛快的下一场棋。我在院子里坐着,听着“将一个!”,再伴着棋牌碰撞的“啪啪啪”声。这一刻,对于小爷来说,应当是温情的吧,即使他经常输给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