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照看它！它喜欢吃葡萄和枇杷，记得剥皮去核。太大的不要给它，它贪心得很。”

长励茫然地捧着帝君交到他手里的那只毛茸茸热烘烘的小东西，四目相对，不知所措。他家帝君是把这头狐狸托付给他这个掌案仙官了？天可怜见，他对照顾这种带爪子的小动物可真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更别说这还是帝君的灵宠，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脑中突然现了帝君的苍何，一向谨言慎行的长励浑身一颤。遂暗自下了决心，闪失什么的，绝对不可以有！

东华因战事已多年未回这九重天，此番归来，来去匆匆，竟未多逗留片刻。

近日西海一直不太平，鲛人族频频挑衅滋事，扰得西海子民苦不堪言。本想派墨渊去镇，可偏偏那战神前些天和鬼族交手时意外伤了仙元。若不及时闭关调息，怕日后免不了要落下顽疾。

鲛人族倒也不难对付，东华自信带上几员大将便能平定。为保万无一失，他又调了两万天兵随行。这几年，小仗不断，可大多同他曾经历过的不经相同。他亦小心应对，以免出了纰漏，影响后世因果。

近期战事吃紧，他便也无暇照看那头小狐狸。本想派人将它送回九重天，可奈何那小东西太有灵性，似是意识到了分离在即，一直哭闹。除了东华，谁碰它都张嘴咬。看着它一会儿龇牙咧嘴，一会儿又涕流成河，东华既好气又好笑，想来也是平日里太惯着它了。如此顽劣，倒正好让长励给它做做规矩。

许是从未上过这九重天，被东华揣在衣袖里的狐狸一路倒是异常的安静。就连被交到陌生人手里的时候也有些呆愣迟钝。

“乖些，要是你把本君的衔阳宫给拆了，待本君回来后便只能扒了你的狐狸皮来涮锅。”他顺了顺它头顶的绒毛，转身离开。

那片紫色越来越模糊，它抬了爪子揉了揉眼睛，却湿了一片毛发。伸出软糯的舌头舔了舔，它昂起脑袋看向头顶那张不知所措的脸，一丝狡黠滑过眼底。

一人来去总是要比行军快得多，两日之后东华便回到了若川。因墨渊仍在营中闭关，营内不可一日无主将。东华此战只带了七十二将中的枭逵和孟昊两员大将，其余一十五位主将全部留守若川。五十四位副将悉数随征。

没有耽搁，他当即领兵西征。

本以为不出几日便能拿下的战事，却因鬼族的突袭陷入了被围剿之势。不久前那鬼君才与墨渊交手得了个两败俱伤。现在想来，怕也是鬼族为了这一仗而使出的障眼法罢了。

可鲛人族和鬼族究竟是何时攀上的关系？为何没有半点风声走漏！

苍何挥出一道剑气掀翻了靠近的敌人。离镜的身世忽跃入他的脑海。难道两族联姻竟生生早了万年？这时间点偏差得委实有点过！复又一想，自入镜后，所遇之事又有多少是与往昔如出一辙的！就连那小狐狸，都是凭空多出来的。

东华有些恼怒。倘若他再多思虑一层，便不会有今时的困境。

虽然处于劣势，但对策倒也不是没有。眼下那鬼君虽诡计多端却太过高傲自负。

紫衣尊神看似招招接得费力，领着众将一路退至西海海界。眼见那鬼君执画戟挥出一记阴招，东华顺势跃入海中。他左手化出一个巨大的流光结界拢住身后众将，右手执苍何直劈入海面，瞬间带起两米巨浪，剑气一引便朝着前方五万鬼族大军盖去。天罡罩瞬间撑起了护体仙障，紫衣尊神神情淡漠地看着从他头顶越过的巨浪扑向敌方。鲛人族深谙水性，可鬼族却不然。先前还气势磅礴的大军瞬间被卷入西海，不久便没了踪影。见大势已去，鲛人族便索性潜入海中再未露面。

方才还一副要赶尽杀绝模样的鬼君顿时化作一阵黑烟欲逃离。东华左手在身前掐了个指诀，一束佛光溢出与黑烟抵死纠缠。一刻钟之后，黑烟被迫化出原型从半空直直坠落。

紫衣尊神收回结界，众将立即将狼狈不堪的鬼君围住。苍何入鞘，东华信步而来，连鞋底都未沾湿。低眼瞧了瞧，那鬼君居然还是一身傲骨不屈的模样，看得直叫人想拿他来祭剑。想着十几万年后他的儿子擎苍以卑劣的手段算计墨渊并叫嚣着让天下苍生为他殉葬的狂言，东华竟一时起了诛杀全族之念。若当年这鲛人族叛乱也是这般发展的话，他大抵会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便调兵直取大紫明宫。

东华负手而立，将眼前的鬼君打量了一番。

“那鲛人族同你鬼族的交情，倒是不浅！”

见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紫衣尊神衣袖隔空一拂，空旷的战场上随即响起了一声极其隐忍的哀嚎。

“你与本君也打了两天一夜。本君念你伤势过重，站着也是累，且先跪着答话吧！”

被逼跪下的鬼君额头上的青筋瞬间又壮了几分，怒得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孟昊将他擒住，压着他跪于东华帝君跟前，

“鬼君乃我主手下败将，岂有站着说话的道理！”

“你乃堂堂一代鬼君，也应该听说过。本帝君带兵打仗惯了，既护内又不讲道理。此战本应与你鬼族无关，你却如此想不开，勾结鲛人族妄图绞杀我神族两万天兵。放眼这四海八荒，偷袭本君的人还未有一个能活下来的。以你今时今日所为，我该不该灭你阖族上下？”

又一声冷哼，一直缄口不言的鬼君终是轻蔑地回了一句，“凭你？”

东华浓眉微挑，“不错！”

鬼君仰天长笑，“今日我即便是死在你的手里，我那两个儿子也会带领鬼族与你神族决一死战。”

“你那两个儿子向来不和，小儿擎苍最近又纳了鲛人族的公主为侧妃，想来如今这么一闹……”

鬼君脸色巨变，纳侧妃一事进行得甚是低调隐秘……且这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天地共主，抓他人七寸竟如此准……思忖间，头顶又飘来了紫衣尊神漫不经心的声音。

“本君最近研习佛法，倒是参悟了一二。若你一族愿意臣服神族恪守本分，本君倒也可以网开一面作罢此事。”

“妄想！”那鬼君也是刚烈得很，“即便是灭族，我世代鬼君也要天下苍生为我族殉葬！”

东华遂回想起了后世的若水之战。那场战争爆发于凤九散尽元神后不久，彼时他因闭关并未现身。有关那场大战的传闻他也是后来才听司命说起了寥寥。那时他的心思都放在闭关上，便也没对那阴险毒辣的后任鬼君擎苍上心。想着终究已是死于夜华剑下，他对一个亡魂自是无需留意。如今看来，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紫衣尊神转身不再看他。这世间自有因果，虽然这鬼君理应在万年后才被正法，但终究他还是要毙命于战场。这一世，变化太多，他已渐渐有了分寸。

鬼族与鲛人族既已达成联姻，那后世擎苍一脉因果便已定局。

苍何突然出鞘，一个回旋又稳稳入鞘。周围安静得出奇，只闻得海浪拍击沙石的声音。

“尸身丢去大紫明宫，首级送进鲛人族西海王宫。放出话去，本君与鲛人族合作得甚是愉快！”

弯起嘴角，紫衣尊神缓步离开。

这鬼族，想必是要内乱上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