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故乡(36)
钓鱼那些事——(之六)
作者:财深道长(友情供稿)
鱼有很多种,钓鱼的方式也有很多种,最普通的自然就是用正常的鱼钩、鱼线和鱼杆来垂钓,相信大多数钓鱼的人都知道,但在我们小时候还有一种比较另类的钓鱼手法,现在想来也是极其有趣的。
这种很有创意且具技术含量的方法,主要是用来钓黄鳝的。
首先,要对鱼钩进行革新,这也是此种钓法最关键的地方,我们得先把自行车上废弃的辐条一端在石头上磨得圆圆的、尖尖的,单单是这一番研磨功夫就让不少人望而却步了,这可是纯手工研磨啊。
鱼钩磨好后,再把尖端部分烧红弯成鱼钩的形状(鱼钩部分的大小和钓鲤鱼时的鱼钩差不多),一个有着长约一两尺巨型钩柄的鱼钩就做好了,然后鱼杆已退化不见了,鱼线也只需一尺长足够,鱼线一端栓上鱼钩,另一端栓上一个较大的鱼标(其浮力要以能浮起巨大的鱼钩不至于沉水为准,一般会用废弃拖鞋上的泡沫代替),这样,一套富有创意的垂钓工具就做好了。
具体在钓的时候更是蕴含玄机,让你感觉到上述工具的每一步变化都充满了智慧。
首先,将鱼饵在巨大的铁钩上穿好,然后就是寻找垂钓地点,这地点与正常的钓鱼地点又不一样。
我们得寻找一些大石头构成的塘堤,其入水处需拥有错综复杂的石头缝隙,特别是那些年深日久的大型石头,一半淹在水里,一半露出水面,上面长满了密密的青苔,其下的洞窟幽深光滑,间或长满了柔嫩的水草。
当你将长长的鱼钩试探着插进这石头缝隙里,你就会明白鱼钩为什么要那么大、那么长,而鱼杆和鱼线却已可以褪化得近乎不用,当然,鱼线最好还是保留,否则不小心鱼钩没插好的话掉进水里也不好找,所以要一块较大的鱼标也是很有道理的,毕竟小的鱼标浮力不够的话是浮不住那个巨型鱼钩的。
当然,经验丰富的高手也可以不用鱼线,他们往往一根鱼钩就搞定一切。“大命”就是传说中的那种高手,你看他眯着眼睛把鱼钩趟进水中的石缝之后,很快就会有反应,这反应完全是靠手的感觉,因为黄鳝吃食时很急凑,而且不易发觉,有时只是那么偶尔的一抖,没有丰富的经验根本就不知道是黄鳝在吃,有时仅仅是那么一忽儿的时间,垂钓者感觉不到位的话黄鳝就溜走了。只有反应及时、敏捷,在黄鳝一张口的一刹那,就要顺势把那长长的鱼钩向它嘴里一送,让它想吐也吐不出来,然后手上的力量再稍微一拐,歪斜着就把黄鳝从洞里生生给别出来了,刚刚出洞的那一瞬间也是最危险的时候,因为这时的黄鳝刚刚失去了鱼钩的别劲,最容易脱钩,所以另一只手要在洞口准备好,看到黄鳝的头一出洞,这只空着的手就要迅速上去掐住它的脖子,否则单凭鱼钩是无法钩住黄鳝的,等它一出洞鱼钩在它嘴里的那阵别劲一过,黄鳝的大嘴一张就溜之呼也。
于是,每次钓黄鳝都象是一场精彩的表演,随着一阵手忙脚乱,出水的黄鳝尾巴还在狂扭着就被迅速按进笼子里,因为黄鳝浑身极其滑溜,速度稍慢或者掐的不到位,在出洞的一刹那还会从手中逃脱。
有时,因为黄鳝的性子特慢,可能是在玩耍、睡觉等,他们大多不会那么快的上钩,任你耐心等待也没用,这时,就需要使用一些手段来诱骗其上钩。
高手们一般都有一门吸引黄鳝出来吃食的绝活,“大命”的绝活就是用两个手指在水里打响指,水里发出了“咕”“咕”的声音,这声音不深不浅、不轻不重,听起来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神秘,据说这声音就是黄鳝们平时用来交流的语言,因为我从来没学会过,没有亲身感受过其效果,但那种行为艺术般的水中响指,成为钓鱼时一道唯美的风景。
一次,“大命”忽然心血来潮,带着他的两根鱼钩来到村子唯一的老水井里钓黄鳝。老水井位于老虎塘南面的一处农田边上,全是用花岗石砌成,四周井壁上布满了细密的青苔,好像在诉说着它古老的年龄,满满的历史感,让人一望就产生无限的敬畏。兼之古井是村子里唯一的吃水用井,平时大家都对其敬而远之,深不见底的井水更让它成了村里孩子人的禁区。但是“大命”艺高人胆大,在他眼里,只觉得那郁郁葱葱的青苔缝隙里隐居了无数的黄鳝、甲鱼乃至鳖精蛇怪,于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把这水井当成了他的钓场,而我则作为好奇不怕事大的死党兴致勃勃的全程跟班。
只见“大命”趴在井口,一手一支钓钩,分别控进了两处幽深的石缝,也许是古井里的鱼精鳖怪们都在休息吧,好久不见动静,我也趴在水井边的长条石上,一动不动的观看着。
水井极其干净,水面离井口有小半尺,清幽的井水平静得象一面白亮的镜子,蓝天白云一览无余的倒映进如梦如幻的井中天地。井水清澈得近乎虚无,可以清楚的看到水下两支被磨得发亮的鱼钩正静静的插在那长满青苔的石缝里。那水中的苔藓青得发黑,苔藓下的石头黑得发亮,更深处的井水则呈现出一种幽绿而神秘的黑色,那是黑夜一样神秘而充满活力的黑色。不时会有一两个小小的泡泡从井底缓缓浮上来,在水面上啪的一声破裂开,镜子似的水面上荡起微微的涟漪,倏忽而逝。
趴在井口看了好一会,腰眼发酸,我问怎么还不上钩,“大命”胸有成竹的说,别急,快了。
“大命”开始施展他的拿手绝技了,只见他慢慢的将右手融进水里,动作很轻,没有产生一丝涟漪。然后用拇指和中指对勾起来,啪的一下将中指拔出去,拔出去的一刹那指甲撞击着拇指指肚和中指指甲之间的那一小团井水向下冲去,不轻不重,不重不轻,只听到“嘟”的沉闷一声,这声音在井水里发出来,并在那封闭的井壁四周回荡开来,一种说不出的空旷清脆而混沌柔和的声音回荡了一会。然后他又“嘟”“嘟”的打了两个响指,水面重又安静起来。
又过了一会,忽然见他一只握住鱼钩的手感觉有点吃力的样子慢慢向外挪,另一只手也悄悄探到这个石缝边,猛然,一条快接近手腕粗的老黄鳝咬着钩露出了头!就在他露出了大约三分之一时,“大命”的另一只手麻利的掐住了黄鳝的脖子,双手合力猛的向外拉,那条罕见巨大的老黄鳝啊,尽管有着一百个不情不愿,还是被拉出了水面,顺势被甩在井口边的草丛里,这是一条背上还有浓密黑点的黄中泛黑的黄鳝至尊,就这样被“大命”胜利擒获,看着它在蒌子里缓缓绕动的慵懒模样,我对“大命”垂钓技术又崇拜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时,另一只钓钩也起了反应,拉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条虎虎生威的大鲫鱼,这水井里还能这么大的鲫鱼,我和“大命”都几乎惊呆了!可惜的是,“大命”可能还沉浸在那条大黄鳝身上,注意力不够集中,只见大鲫鱼的尾巴狠摆了几下,在刚刚出了水面时候就脱钩了,啪的一声重又跳进井水里,打了我们一脸水花,看来还需术业专攻啊,这钓黄鳝的鱼钩用来钓金鱼的确有点不大合适。
在不远处老虎塘钓鱼的人们听说“大命”在井里钓到了大黄鳝,纷纷跑过来观看,蒌子里的大黄鳝仿佛在无声宣传着“大命”的高超技能,大家无不赞叹有加,这事很快被“大命”他爸知道了,看到他把好好的水井弄得苔藓遍地都是,井水也快浑浊,于是把他臭骂了一通赶了出来,小伙伴们也只得如鸟兽散。
在水井里唯一的一次垂钓尝试这样结束了,虽然不得人心,但其精彩刺激的过程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
这种刺激,以及由此产生的美妙记忆,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都难以感受到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在不经意间就结束了孩童时代,小学、中学纷至沓来,随后,繁忙的高中生活就来到了,书山题海成了家常便饭,我们开始了学生时代最艰苦最难忘的跋涉,再到线秧塘开心钓鱼的时间已是越来越少,更不用说去村子的老水井边溜达了。
可是,那威严而神秘的老水井,就象我童年一个恍惚的梦,形影不散又若即若离的跟随着我,在某一场紧张的考试之后,或者在某一天繁忙的工作之余,那通透晶亮的井水,似乎一汪来自故乡的目光,总是在调皮而又深情的对我诉说着什么,又期盼着什么。
于是,每次回老家,我都情不自禁的来到老水井边,看一看那被磨得光滑的井口,摸一摸那些坚硬的花岗石,喝一口那冬暖夏凉的井水,心中感到极大的踏实和满足,直到几年前,发现老水井的井口边慢慢开始荒凉,才知道村子里都用上了县城接过来的自来水,来老水井打水的人越来越少了。
终于,老水井越来越荒凉,井口边的野草越长越高,井水里的水草也越长越长,最后盖住了大半个井口,虽然井水还是那么清、那么亮,但是老水井的的使命,却终于慢慢终结,老水井的气场,也开始逐渐消散,就像我这渐行渐远的故乡,繁忙时打水还要排队的热闹历史已成了遥远的记忆。
是的,远去了,那朴素的村庄,那遥远的故乡!
是的,模糊了,那崎岖的小路,那清澈的池塘———
我已记不清多少次,撒下了多少酒米,挖了多少蚯蚓。
我已记不清多少次,折断了多少枝柳条,踩坏了多少处田埂。
我已记不清多少次,和小伙伴们错失了多少大鱼,调戏了多少水鬼。
我已记不清多少次,和小伙伴们制做了多少根鱼杆、破坏了多少棵竹笋。
那秀丽的线秧塘啊,它清澈见底、寂寞深沉。
那调皮的老虎塘啊,它鱼水皆欢、溪流何清。
那蜿蜒的水稻田啊,它种豆得豆,种稻得稻。
那深邃的老水井啊,它大隐路边,清亮如镜。
感谢大塘,它为我们灌溉了农田,养育了大地。
感谢小鱼,它为我们带来了欢乐,增添了滋味。
感谢大老板,他为我们提供了太多的鱼钩和鱼线。
感谢小伙伴,他们伴我朝朝暮暮创造了多少快乐童年。
感谢“狗剩”,他为我们做鱼钩偷来了多少家里的“大头针”;
感谢“大命”,他亲自教我们学会了多少有用的垂钓技能;
感谢二虎哥,他多次把我们快要滑到水里的小伙伴拉出水;
感谢小燕姐,她多次在池塘边捡回我们丢失的课本。
是啊,感谢过去,虽然难以完美,却成就了今天的你和我。
是啊,感谢故乡,虽已渐行渐远,却无时不让我魂牵梦萦。
未完待续,全文摘自长篇散文《远去的故乡》,详阅公众号“触雷”或“财深道长”,转载请注明,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