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15日,星期天,晴
胖短而肉乎的身材,皮肤青绿或是青白,全身上下是凸出来的疙疙瘩瘩。
在蔬菜里它其貌不扬,甚至是丑的,味道也奇苦,很不讨巧。虽然清火败毒功效甚多,却很难让人像爱黄瓜、西红柿一样接受它,尤其对于小孩子。
它,就是夏天里一道清凉菜——苦瓜。
小时候,白天母亲把农事忙完了,晚上常带着我们姊妹去串门,农村称”坐人家“。
出门“坐人家”,或是纯粹聊家长里短,或是对方生日了母亲提些礼物过去送心意,或是家里有长势很好的菜而人家没有,母亲便于白天摘好,等夜黑了给人家送过去。
每当这个时候,我们会早早做完作业,准备晚上和母亲一同“坐人家”。
记得夏天的那个夜班,母亲领着我们姐妹,提着半篮子约摸七八条苦瓜,去上屋的一个伯妈家里坐。
天上繁星无数,把蜿蜒的泥巴小路映成了白色小径,萤火虫忽明忽暗在前面的路上、河边灌木丛中、茂盛的瓜架间穿梭,和我们躲着猫猫。空气中迷漫着淡淡清香的蔬果味,还有成熟微醺的稻香。我们几姊妹也如田间的鸣虫一样,欢快地叽喳,边走边闹 。
上坡转角,一栋低矮的土砖屋映入眼帘,这就是伯妈家。
堂屋漆黑,大门虚掩,透过门缝,只见右侧厢房黄亮的灯光下身影忙碌。
母亲推门而入,敞亮嗓门对着里面喊:嫂子,在家啊!
哎,在屋里噢,进来坐噢!厢房里的伯妈欠身应道。
母亲跨过厢房门槛,把篮子放在门侧的地上,我和姐妹鱼贯而入。
土墙壁上挂着40瓦的钨丝灯泡,黄亮亮的灯光下,剪着清爽“青年头”的伯妈,身穿白色宽松无袖大背心,坐在“桌子”旁忙碌着。桌子是用两把椅子侧放,上扣一块门板拼成的。
伯妈左右舞动手腕往面前铺好的几行长条白纸上涮完浆糊,开始在上面滚黄色硬纸架,再把多余的白色纸依次抚平、粘紧,最后塞入一条折好成型的波浪形硬纸板,瞬间,一个扁平的长方形医用纸药盒完工了。
嫂子,送点苦瓜给你们吃咯!这么勤快又在糊纸盒。母亲低头对动作麻利的伯好说。
你们自己吃啵,送这么多过来怎么好意思咯。伯妈抬头咧嘴笑着,眼角两朵黑黄的菊花绽开来。
正读小学三年级的我,从母亲身后钻出脑袋,对伯妈快人快语道:苦瓜呀,我们家都吃腻了哦!
唉呀,右胳膊一阵刺疼。是谁揪我?
转头右看,母亲正蹙眉瞪眼怒视着我,我忽地意识到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母亲小声叮咛:送人东西怎么尽不找好话说呢!
只闻身后的姐妹们捂嘴窃笑不已。
回时,走在蜿蜒的小路上,母亲告诉我,你吃腻了苦瓜,爸妈可都爱吃呢,这个伯妈家苦瓜苗干死了,对于他们家来说,苦瓜是夏天的宝贝菜啊!以后说话要注意点啊!
我听着母亲的话,望向路旁丝瓜藤上一闪一闪起舞的荧火虫,似懂非懂。
时至今日,每当看到园子里挂着的胖乎乎的苦瓜,盘子里炒好的翠绿的苦瓜片,都会想起小时送瓜童言无忌说“真话”的笑话,亦会记得送人东西要送人好、说人好的乡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