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山上有一片林子倒下了。
我们的教室是今年夏天搬到六楼的。爬上六楼对我来说是个挑战,但当我最后一次抬头远望,,映入眼帘的是在说远不远的远方,那片苍翠的蓊郁的树林。
树林子在郊区并不少见。重重叠叠的,蔓延进半边的天空,交汇着绿色的想像。我在一楼和三楼住过,那时候,绿色的林子是仰望的人的权利。平行的视线里,只有高大的树和高大的教学楼。抬起头来,才能捕捉到树林绿色的讯息。还好这里的树木大多是长青的,夏天的景致可以更持久。冬天,只是化了淡妆。
搬到六楼,感觉踮起脚就能触碰到阳光。云朵,飞鸟,还有树林,他们似乎离我们更近了。我们惊诧于六楼开阔的视野,惊诧于从前仰望的如今变了模样的风光。从前看这片树林,脖子很累,时间很短,总觉得看不够,看不完,而现在他就在我们的眼前,只隔了小小的距离。这种感觉,总是要挑逗人的情绪。
这片林子的倒下是在今年的十一月份。从六月到十一月,这林子陪伴我们了五个月。每个忙碌的傍晚清晨,同学们和他招手,作为开始和结束的习惯,他承载了我们的秘密和年少的愿望。闷热的夏天里,黄昏的走廊是同学们纳凉的好去处。清风吹来,携带林子里的温润与苦涩,吹走每一份升腾的热气,凉爽迎面而来;秋天的晚霞是橘黄色的,温和的光线铺满每个枝头,成群的鸟儿叽叽喳喳,转眼就喧闹了半盏的天明。后来天亮的越来越晚,以前踩着微风进教室早读的时候,他已经是晨曦飘动,雾色朦胧。大概是冬天太冷,他受不了这样的温度,所以在他熟睡的时候,我已经完成了早读,开始了新的一天。这片树林子的好是说不完的。有时候站在走廊上,看着对面山上的树林,一瞬间,学业的忙碌和疲累便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惬意,是欣慰,也就获得了前行的勇气。
六楼,开阔的视野之外,是没有时间欣赏的遗憾。为了更深更远的学业,要关上窗,闭上眼,锁住脚踝,缚紧双手,麻木掉一切的感官。不去听窗外四季的变换,不去看游弋的鱼飞翔的鸟,不去回忆不去想像。一天天日子的减少,是流光将我抛弃,还是我遗失了流光?我想不出答案。当我还迷惑其中时,树林悄悄的生长,也悄悄的倒下。
当我在同伴的惊呼声里,抬起头,将我的目光从成堆的书本里抽离出来,我才注意到他的消失不见。在我没有来得及记住他尚绿时的生机时,他就倒下了,在一个清冷的冬季。一片树林子的倒下需要时间,究竟是多久时间的打磨,才换来他的离开?想不出答案。只记得他的遗骸被清理干净,长出了一条翻过小山坡的公路。
树林子倒下了,又该到哪里盛放年少的轻狂与悲伤?树林啊树林,有时候我想,也像极了我的青春。一个在流走,一个在消亡。但与以往的忧愁不同的是,我渐渐接受了这样的逝去。或许是这样,虽然一生也只愿向那一树繁华或者一抹雏菊低头,但同时也明白,花开花落都是自然的常态,做个路人也好,“多情却被无情恼”也罢,都是一种生活。不是流光飞逝将我抛弃,也不是我埋头向前忘却流光,而是我们奔向着彼此,在更加不同的地方交汇。
等十一月不会冷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