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陌生人
放假前林可就听杨玉蓉提到假期要上辅导班，把她拖后腿的数学补上来。林可才知道原来城里人都流行补课，成绩差的可以趁机追赶，成绩好的力求更上一层楼。农村里就没有补课一说，一来家长没有这个教育意识，二来也没有多余的收入可用于支付高昂的补课费。农村孩子只能靠自己。
林可为自己制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每天早上看书学习四小时，中午帮家里做家务，过年前每家每户都有一堆卫生需要打扫。林可平常不在家，希望能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帮家里做点事。到了晚上就接着解题，毕竟学习才是她的首要任务。
林可一向不爱出门，以前每次放假母亲都要催促她不要成天待在家里，多出去找找同学朋友。但这次有些反常，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回到家，母亲都让他们姐弟没事就别往外跑。林可没多想，只以为是母亲要督促他们学习。
这样安静的日子持续了没几天便被彻底打乱。林可从见到母亲的第一眼，便留意到她左脸有几条淡淡的抓痕，母亲没提，她也没敢多问，只是独自在心里猜测和担心。
农历二十九，家家户户都在热闹地置办年货，林可家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二嫂，忙着呢，二哥回来没？”连基本的敲门也没有，一个陌生男人直接闯进林可家。
林可和母亲正在清扫院子里的垃圾，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林可的爸爸在家排行老二，所以“二哥”指的就是林大勇。一听来人所问，便预感到不会有好事，林可的心跳不由加快。
“没在。”宝珍不耐烦地回答，说完后继续低头，用力刷洗地上的一块污渍。
陌生男人在院子边走了一圈，除了眼睛四处张望外没有做出什么不当的行为。
“二嫂，你别骗我，大过年的二哥怎么会没回来呢？”男人还不甘心，很勉强地笑着。
“不信就自己找。”
“可能是还没到吧，他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是过年就回来，最近我手头比较紧，他答应把之前欠的钱给还上……”
林可不知男人的话是真是假，自从林大勇消失后她便再也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
宝珍表示出更加明显的烦躁，大声打断男人的话：“他说的你去问他，反正没人通知我，即使回来了这个家也不欢迎他。他欠的钱不去找他，三天两头来逼我，你们烦不烦？”
林可听了母亲的话更加紧张，也慢慢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要和我比声音大，叫你一声‘二嫂’是给你留点面子日后好做人。跟我借钱的时候低三下四，现在我来拿回我的东西，反倒要我求着你不成？”男人眯起眼睛，用压抑的声音说道。
“我还是那句话，谁找你借的钱你找谁去，我压根不知道他一天在外面干什么。以前吃饭喝酒称兄道弟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一群人反倒帮他瞒着家里，现在人找不着了，就有能耐天天来逼我一个女人！”宝珍像是兀自抱怨，可声音又刚好能让旁边的人听得清楚。
“那行，既然这样的话，我也不好意思时常来打扰。今天是最后一次，晚上九点前还见不到人来还钱，就别怪我撕破脸。”不再有多余的客套，男人撂下最后的话便离开了。
家里陷入死一般的沉静，只有宝珍用力刷洗地板的声音。
“宝珍，是不是又有人来找大勇要钱了？还差多少，要不凑凑看？”林可的奶奶不知什么时候从里屋出来，她一手扶墙，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问。
“凑凑凑，每次都是这句话，从他甩下这个烂摊子一个人跑掉，你说说，我们都帮他填了多少坑？你以为只是欠了几百几千吗，他这次借的是高利贷！家里还有钱吗？我是一分钱也找不出了。在的时候没享过他的福，走了还要给他擦屁股。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宝珍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
这是林可第一次见到母亲这么大声这么凶的跟奶奶讲话。她知道奶奶重男轻女，不管母亲付出了多少她都觉得是理所应当，每次父母吵架她都是护着自己的儿子。即便在知道林大勇赌博欠下大笔债务后，也舍不得过多责骂，而是想方设法劝说宝珍帮他还债。
但宝珍从未有过不孝的言行，她一个人苦苦支撑这个家，却得不到一丝的体谅和关心。此刻，她觉得既委屈又无助。
林可看着母亲黝黑的脸和皴裂的双手，眼眶慢慢湿润了。她知道母亲为这个家做出的贡献，甚至可以说没有母亲这个家早就不是家了。即便百般不愿，林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父亲是个好吃懒做之人，不能挑起家庭的重担，反倒成为这个家的累赘。
小时候的林可常常害怕，哪天醒来后再也找不见妈妈，那她和弟弟应该怎么办？她不知道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家里经历了什么，母亲又忍受了多少的责难。
她不敢过问，她知道母亲只会告诉她：“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你只要好好读书给我争口气就行！”林可有些庆幸，少知道一些便可少些烦恼，她只需要乖乖听母亲的话，好好读书。
林可从未觉得哪天的日子会如这天的漫长而迅速，她能感受到一家人都在受着煎熬，希望这一天快点过去，又害怕黑夜的降临。她真希望能有一个掌控时间的遥控器，可以按下快进或是直接跳过这一天。
可惜电影里都是骗人的，每天二十四小时每小时六十分钟，一秒不会多一秒不会少；现实里更不会有一盏神灯，能让你许下心愿帮你度过难关。
该来的总会来，你只能面对。
下一章 一夜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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