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情郎双生花反目,汇集群机械蝉引梦
Doom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躯壳中抽离出来,一阵狂喜袭上心头:是您吗?“先知”?作为您忠诚的信徒,我终于可以为您奉献上这些灵能,助“The Lost”珍珠活化启动了!履行一个曾经的“熄灯者”真正的职责!
刹那,千万各色幽幽之“火”,连同自己那微若萤火之大半魂灵,一同汇聚而成一盏七彩霓虹色的“幽灵之灯”,瞬间蹿上“蚁穴”上空、地球同步轨道上悬浮的微型空间站——“浮棺”内,里面躺着刚被Dawn送上去的秦归日。这汇聚了无数企望以“安乐死”安详脱身之人——被囚禁灵魂的“幽灵之灯”,终化入秦归日胸前佩戴的那颗硕大的黑白异色珍珠之内。
“既然无可避免,那就由我启动这命运的‘因果链’吧!”冥冥之中,有个声音隐约响起……
庄知蝶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奇怪自己怎么还能睁开眼睛,或者是“灵魂出窍”?可是浑身酸痛却是真实的,一个死人怎么可能还有这种感觉呢?不应该是“解脱”吗?他觉得脑子——如果它还存在,现在麻木了,像生锈的齿轮一样卡在那里,拒绝转动。在这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瞪着头顶上方的“星空”,星星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模模糊糊的,怎么会有星空呢?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对了,此前要将他置于死地的“熄灯者”孟铎呢?哦,他不是孟铎,他是Doom!庄知蝶听秦归日提起过,Doom和Dawn都是“先知”在梦境中的“引路人”,不过后者引有缘之人觉醒,成为“先知”忠实的信徒;而前者,则将无缘之人引入歧途,永远沉入梦境,不能苏醒。他们平时只现身于梦境,此时,Doom却大摇大摆地借了别人的身体,游荡在“蚁穴”里。庄知蝶摇摇头,他抻抻胳膊,手指触到了旁边的硬壳,两边都是,难道自己将死未死,躺在了棺材里?!
庄知蝶左右转动脑袋,四处观望,他的视野渐渐清晰,大脑也飞速运转起来,终于搞明白了:原来,刚才看到的模糊的“星空”,根本不是真正的星空,而是“蚁穴”内部的灯光,他躺在一个透明球形舱室里,这个球舱大约可以容纳两人。他困惑,自从自己执意返回,碰见Doom后,就根本没有离开过。可是,他记得明明是在“左东区”的“极光制药”地下实验室附近不省人事的,怎么会到了这个球舱内呢?
庄知蝶正百思不得其解,一个苗条身影忽然蹿了进来,不小心踩到了庄知蝶的一只脚,他吃痛叫了一声,她没理他,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慌慌张张地使劲关上舱门,大声嚷道:“启动!带我们去最后的地方!”原来是个年轻姑娘。庄知蝶无故受了她一脚,全身的知觉却因此瞬间恢复了,他迅速挪动自己的身子,用胳膊撑起来,斜靠在舱室内壁上,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个闯入者。这不到两天的功夫,自己就到鬼门关走了两遭,庄知蝶对于生死也豁达了,望着球舱迅速滑动在软轨上,窗外的景象甚为魔幻,恍惚中竟仿佛置身于“山城”一般。
“喂,刚才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啊!那些虫子好可怕!” 姑娘一进来,立刻将某个耳塞似的东西塞进了庄知蝶一只耳朵内,并连连摇手,示意他不可摘除。她惊魂甫定,不停张望着外边,气喘稍平,才转头望向庄知蝶,说道。
“原来是你!你不是‘再创’的人事专员贾云吗?”庄知蝶奇道,他这才注意到。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贾云?”姑娘也惊奇不已,她通身穿着一件黑白对半的连体紧身服,长发高高束成一个马尾,摇荡在脑后。
“你和你姐姐虽然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性子却完全不同。你姐姐贾玉人如其名,性格端庄沉稳;你就——”庄知蝶并不直接回答她,视线却不离开她,想搞清楚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我怎么啦?我的名字是云,云就不端庄不沉稳了吗?”她气呼呼地叫道,突然发现自己失言,赶紧捂住嘴,又说:“好啊!你是想说我像云一样轻浮吧!哼!别以为你是‘知梦堂’的堂主,就可以随便骂人!”
庄知蝶看着她柳眉倒竖,抬着尖下巴的模样,忍俊不禁笑道:“贾小姐莫要误会!我怎会说姑娘轻浮,明明是你的性子像云一样活泼好动嘛!”
“哦,这还差不多!”贾云抿嘴一笑。
庄知蝶心想:还真是个小姑娘,这么好哄。不如套套她的话:“你不好好在‘再创’待着,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干什么?这里很危险啊!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警察应该已经把外围都封锁了吧!”
“哼,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怎么回答?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回答?”她扬起下巴,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你又偷了你姐姐的ID吧?”庄知蝶想起之前陆桥在“极光”大厦顶层举办的欢迎酒会上发生的事,调侃道。对于从“鹦鹉螺”系统访问“知梦堂”后门的人,他有个老习惯——都会叫陈半秋悄悄调用“Loop”系统查一查访客的底细。这是游走在人性灰暗处的营生,不得不小心。毫无例外,有关这对“再创”之双生花,他也早做了功课,后来还通过苏鹮、沈度他们进一步打探后续,搞得苏鹮以为他成了“偷窥狂”取笑不已,沈度也十分怀疑他的动机,不肯再多透露当事人的信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做都是为了能更好、更全面地保护秦归日。
“你知道得不少啊!既然你都晓得,还来问我做啥?”她满不在乎地嘟起嘴。
“我只是乱猜的——”他微笑道,并不指望她承认什么,他知道这个贾云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很贪玩,实际上有自己的打算,很精明。他不逼迫她说什么,而是绕圈子:“刚才那人怎么了?”他突然转移话题。
“什么人?我不知道啊?”她佯装不知,夸张地晃着脑袋。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把他引开了,否则,我现在大概早已一睡不醒啦!”他坐直了些,感觉好多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呢?”她歪着头,笑嘻嘻地盯着他。
“如果你想杀了我,恐怕早就动手了,不会跟我瞎扯到现在。”虽然他笃定地说,心里还是有点忐忑,毕竟,除了了解到她们姐妹两都是“再创”员工,跟隶属于“再创”的“熄灯者”组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她具体职务是什么,他还一无所知。
“哼,算你聪明!”她转过头去,望着球舱外部,“刚才那人真奇怪,居然想用‘熄灯者’的手法对你下手……不过,我冒充我姐,他居然识破了,我怕死了,刚想逃走,他却莫名其妙倒下了。”她咕哝着,像在自言自语。
“那是你把我弄进这个舱里来的?”
“当然不是!我又没那么大力气!我到时,你已经在里面了,应该是他吧!我看到他也在球舱里,就叫了他一声,他才出来的。”
“你刚才也说,他用‘熄灯者’的手法,这个人是你们公司的吧!不然你也不会认识他。”他继续套她的话,其实他知道这个叫“孟铎”的“熄灯者”,虽然不是“知梦堂”的顾客,但也打过数次照面,从沈度那里了解过那个所谓的“合法安乐死”组织。
“是呀,但又不是——”她皱眉道,欲言又止,“总之,是我及时出现救了你哦!”她得意地点点头。
“贾小姐,你刚刚还说他识破了你,你怕得要逃走呢!”庄知蝶不依不饶。
“可是,如果不是我突然跑过来叫住他,他已经‘熄了你的灯’吧!不过,说来也奇怪,我还在想:完了,这下跑不掉了!等着他出手时,他突然就在我面前倒下了!”她扬起眉毛,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这可真蹊跷!对了,像我这样从未申请过‘熄灯’安乐死业务的人,也能被‘熄灯’吗?”庄知蝶颇感好奇。
“嘘——”她将一根食指竖于唇正中,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啊,‘熄灯者’原本就是‘再创’豢养的一个秘密杀手组织,执行‘安乐死’只是它的掩护和一个副业。”她刚说出口,又马上捂住嘴,“哎呀,我不能跟你说这些呀!”又转头一笑,“管他呢!反正他们也自身难保啦!”
庄知蝶见状不禁问道:“你之前慌里慌张的,外边发生什么事情了?什么可怕的虫子?”
“呀——”贾云突然瞪大双眼,指着他的背后,尖叫起来。
庄知蝶被唬了一大跳,赶紧转头望向背后,好像有一小股黑色的烟云似的东西,悬浮在他身后的球舱壁外,在舱内微弱的灯光下,它们密密麻麻,不断变幻着队形,似乎拼命地想往舱里钻,有几个撞上了玻璃壁,好像无头苍蝇般发出轻微的“砰砰”声,便粉身碎骨了。“这是——蝉?这么小的蝉?怎么会粉碎呢?”庄知蝶喃喃自语道,这种奇景他就算在梦里也极少见到。
“不管什么蝉,都是虫子!我最讨厌虫子啦!”她闭上眼,捂住耳朵,期望它们快点消失。
“好啦,虫子而已,这里毕竟是地下深处,总会有些许昆虫的。哦,对了,不还有个什么‘蝉公’在这里吗?大概是从他实验室里溜出来的吧!”庄知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自己也不信。
“你不知道它们有多可怕!外面已经乱套了!只要这虫子出没的地方,人都一下子就倒地不起啦!还好白天的时候,姐姐给了我几个这玩意儿,”她掏出一个耳塞似的小装置,给他看,“喏——就是前面塞到你耳朵里的东西,嘱咐我一定要塞好,就把我关在医疗室里,自己倒匆匆跑了,到现在都不见个人影!幸亏我聪明,早就偷偷复制了她的ID,否则,我还真跑不出来了!”
“你还真擅长这种伎俩啊!你说外边的人都倒地不起了,难道都死了?!”庄知蝶震惊道,心想难道果真应了那句古话:蝉翼为重,千钧为轻?
“倒也没有,似乎是睡着了,是像昏迷一样的熟睡,叫都叫不醒!幸亏我戴着这玩意儿,感觉整个公司只有我一个大活人晃来晃去啦!公司值夜的人类安保主管,就趴在办公桌上,那些智能机械保安围着他团团转,连续呼叫他,把他身子都架起来了,我还跑上去给了他一巴掌——谁叫他平时对我冷冰冰的,但他就是不醒!你说怪不怪!后来从秘密通道到了‘再创’,平时他们可都守卫森严的,像我这种级别的人,没有特许,根本进不去,不光有机器人验证,还要回答真人盘问,这次只有机器人,真人都趴下啦!我用我姐的ID才没有穿帮。”她说得兴起,庄知蝶也只顾着倾听,两人都没注意到,球舱早已停在一个通道门口,顶端的指示灯显示:D-RW(右西区)。
“哇!这就是那个传说中‘King’的地盘了吗?以前光是‘极光’的‘D-LE’(左东区),就极少有机会进去,更别说这里啦!”
“你们‘再创’不是‘极光’的竞争对手吗?也有联系?”庄知蝶好奇道。
“技术上的事情我不大懂,不过,好像说是业务领域不直接冲突,而且像‘再创’这种致力于再生生物技术的公司,也需要‘极光’提供相应药剂支持。其实——”她迟疑道,“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是朝闻大学的花凛教授率领的团队。不过,我也不太明白。”
两人观察了一番球舱外的环境,除了地上有零星几只微型“蝉”,这里相对其他地方,要干净得多。“你说,这个King会不会是处女座?这么强迫?”贾云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什么?”庄知蝶搞不清楚她想说什么,随意回道,他俯身拾起地上的“虫子”,吓得贾云又尖叫起来:“喂!快扔掉!你……别,别拿它在我面前晃!!”
庄知蝶却凑近细致端详,嘴角上扬,露出诡异的笑容,“呵呵——这不是真正的蝉,而是‘机械蝉 ’!看这样子,要么是出故障了,要么是没动力了!”
“机械蝉?我看看!”贾云也凑上来,从兜里掏出一枚随身微型放大镜,“这也是从我姐那儿顺来的。”她抿嘴道,看了一会儿,才吁了口气说:“我的天,这可真绝了!”
庄知蝶闻言,立刻抢过放大镜,也凑上眼珠子看起来,只见这“蝉”的黑褐色外壳像是由某种非常轻薄的高分子材料制成,体内紧密衔接着各类大小不一的齿轮驱动装置和更加微小的圆珠状物质,他倒吸一口气,“不愧是‘蝉公’啊!”
“‘蝉公’?你也知道他?!”贾云惊奇道。
“我还好奇,你一个普通的‘再创’人事,怎么也知道那么多呢!”他直视着她说。
“你可别小看我,我好歹也是个‘传令官’呢!虽说是鹦鹉学舌,可也算消息灵通!各类正经的、八卦的消息,都要往我这里汇总,再受上头吩咐,把哪条指令或消息传递给特定的人。所以,公司里基本没我不知道的事儿!”她得意洋洋地说。
“奇怪,那么大、那么先进的公司,怎么不让人工智能接管这种繁琐的事务?难道没有泄密的危险?”庄知蝶忍不住揶揄道。
“哼,那是因为他欠我们的!”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不该说,又沉默了。
他们默默地朝里走了一段路,贾云才打破道:“说实话,现在我很不安,公司不知出了啥事,大概有快两天,我没接到上头的指令了……有传言说,屠总出事了!”
庄知蝶想起不久前,沈度好像跟他提过一句屠刚失踪的事,估计不妙,但他也没多说什么,特意嘱咐过庄知蝶不要外泄,所以此刻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如果外边都乱成这样,估计到处都一样,先管好你自己吧!对了,你姐呢?”
“我也不知道她在这种时候跑到哪里去了!她会不会事先知道什么?”她皱眉问道。
“那只有天知道了!”他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快进去会会这个神秘的King吧!”
“冰哥,你干嘛打扮成个女人?!不对,这样子……是暮雪……你姐姐——吧?!”陈深直愣愣地盯着面前换好衣服出来的颜朝冰,万分吃惊。
“怎么?你好像很意外?”颜朝冰冷笑着说,“当初我姐死于空难,小秋也突然出事,接着你又失踪,那时我还不是局长,不知道你是奉邱局的命令执行秘密任务去了。当时,我是疲于奔命,既要联系最好的医院和专家为抢救小秋,又要忙局里的一堆乱事,沈度也因伤住院,我孤立无援。”他一口气说完,稍稍停顿,这一辈子恐怕都没说过这么多话。“小秋不知道她妈已经去世,过了大约两三个月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要找妈妈,也就是我的胞姐阿雪……”他扶了扶往下滑的平光眼镜,闭上眼,声音更低沉了,“我们之前骗她说,她母亲出差去了,所以那时……我实在不忍心这孩子一下子变成孤儿,也怕她知道真相后崩溃,便以阿雪的形象去看她……”
陈深默默地看着他,听他说完,一只眼睛里不知不觉地沁出一颗泪珠,滑落下来,他迅速伸手拭去,他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点点头。
“一会儿,你注意点,别拆穿我。”颜朝冰摘去眼镜,整了整职业套装,“你最好也事先想好说什么,如何解释你的突然出现。当时局里是以你的‘因公殉职’了结你失踪的事件,这件事也要瞒着她,后来还是邱局亲自告诉她你已经死了。”
“还能说什么呢?”陈深凄然一笑,“浮生若梦蜉蝣命,鬼门关里走一遭,无奈八苦未尝遍,偷得半命还复来。”
“不愧为大才子啊!”颜朝冰叹道。
“过奖过奖!我现在……只想能再看看小秋。虽然,”他苦笑道,“她可能不是原来的她了。”
“无论如何,活着总是好的。”颜朝冰安慰道,虽然有时候连他都未必承认,每个人都有觉得熬不下去的时候。
“是吗?”陈深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便紧走几步,先于颜朝冰进入了复苏室。
“你就那么笃定,不担心陈深会对颜局不利?”柳徽忍不住问道,透明球舱外部比刚才亮了一些,“蚁穴”内部的能源供应正在恢复中, 只是,她总感觉这里静得可怕。
沈度叹了口气,道:“我也不能肯定会发生什么事。陈深失踪了近十年,此刻在这种地方突然出现,太可疑了!而且,你不觉得他看上去一点都没变吗?”
“我刚刚只觉得他怪,可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都老了,他怎么还那么年轻呢?”她摇着头道,觉得实在难以置信。
沈度却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喃喃道:“瞎说,你一点都不老!”
他突然的举动,弄得柳徽十分不好意思,假意斥责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从前倒不见你这么不老实!”
沈度呵呵一笑:“你忘了,我可是‘沈大胆’,一直行动力超强!”
“好了好了,当初如果你也这样体贴,我又怎会——”她话未说完,突然死死盯住他的背后,颤声道:“那……那是什么?”沈度回头一看,脸色也变了,原来是一大团快速移动的“乌云”正向他们所在的方位袭来,它们不断变幻着形状,好像野地里啸聚飞腾的蝗虫群一样,在星星点点灯光之间忽隐忽现,诡异非常。它们振翅之时,一直发出嗡嗡嗡—呜呜呜的声音,仿佛海浪般层层推进到他们两人的脑海深处,既感到微微刺痛,又觉得十分惬意。
“不好!”沈度立即察觉到了危险,霎那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出发时,颜朝冰坚持要他戴上一个耳塞,还多给了一个备用。他立刻掏口袋,不料越着急越找不到,也许是在之前花凛在发动“伏羲计划”时的混乱中遗失了!他急忙将头转向柳徽,只见她的神情越来越萎靡,她的脑袋耷拉在他的肩头,嘴角微微上翘,眼皮半开半闭,像是看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想要闭上眼睛干脆地沉沦下去,但本能又觉得不能这样,硬撑着不入睡。
“徽儿,快振作起来!你不能睡!”他边拍她的脸颊,边大声呼叫,她却喝醉酒似地晃了晃脑袋,一脸迷惘。他的脑子里闪电般响起颜朝冰对他说过的话:“那个计划名叫‘黄昏’,据说是由‘蝉公’发起,具体怎样发动,现在还不清楚……可能是某种声波袭击,对应着人类的大脑,会令人在很短的时间内进入深度睡眠……他们是从人的梦境里大举进攻,利用人的‘元灵栖息地’,吞食人的‘元灵’作为能量……失去了‘元灵’的栖息地——梦境便彻底坍塌,人便再也醒不过来了!”沈度来不及多想,立刻从自己耳内拔出“耳塞”—一定是这东西帮他对抗了声波,他才没事!他把它塞入了柳徽耳道后,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虽然他知道这无济于事。
远处似乎传来了热闹的礼乐声,唢呐嘀嗒,锣鼓喧天,铙钹砌嚓……四月的阳光分外明媚,马蹄声不疾不徐,沈度似乎感到了一上一下有节奏的颠簸,瞥见胯下的枣红马脖子后的鬃毛在阳光下闪着缎子似的光芒,胸前系的大红缎带花球格外鲜亮……不禁笑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转眼间,同样穿着鲜红色嫁衣的柳徽已经在粉墙黛瓦的堂屋里等着他了。这个美丽的徽州女子,蒙着红头盖,像从画中走来似的,聘聘婷婷,姽婳而立。这魔都公安“第一警花”居然要做他沈度的新娘了!他越想越开心,见到伊人,心头如小鹿乱撞,犹似第一次在总部大楼里偶遇她一样慌张……
“沈度!阿度!你快醒醒!求求你,千万不能睡着啊!”她拼命摇着他的肩膀,拍打着他的额头。也许是她焦急的叫声终于传入了他的耳朵,沈度的眼睛微微撑开了一条缝,他嘴角上扬牵出一个微笑,喃喃道:“徽儿,我来了!我来接你了!”说完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柳徽将一侧耳朵凑上前去,想要听清楚,无奈沈度却不说了。眼看自己嗓子也快喊哑了,手也拍疼了,他却兀自睡去,不管她面对这死一般的孤寂,她就气恼。但她心里明白,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护她。在SSA的“T姐”花凛手下卧底这么些年,她很清楚这种引发“深度沉睡”的声波攻击的厉害,当初也是她察觉到它的危险,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秘密联络总部告知情况,才令魔都公安获知情况,及时研制出与之对抗的耳塞。如今,沈度把他自己的耳塞让给了她,是把生的希望也让给了她。想到这里,她不禁落泪:“傻瓜!我早已不是你妻子了,你还这么护着我!你现在又来逞什么英雄,又要把我丢下吗?”虽然知道他听不到,她还是点着他的脑袋,数落着。
柳徽抬起头,看看外边,那团“乌云”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而球舱还在悄无声息地滑动,它是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呢?柳徽一想到那个所谓的“先知”,当初设计了这么复杂变态的系统,他一定把一切意外都计算在内了,所有人的举动都在这个系统之列,没有意外—她就觉得不寒而栗。如果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他们都只是“先知”的棋子,每一步行动都在“他”的视野和意料之中,那么,她和其他人的挣扎又算什么呢?又有何用呢?一股深深的绝望感油然而生。她想起刚来花凛负责的“下南区”实验室时,有一次花凛命她去某个通道口接严樱,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蚁穴”内部的这种特殊交通方式,她很惊奇,严樱还向她母亲花凛抱怨过:“为什么不以飞行的方式解决内部交通?这样不是更有效率?”
“他不喜欢那种不容易掌控的东西。”花凛轻描淡写地回答。那时,柳徽还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也不好多问,怕引起对方的怀疑。现在她明白了,原来“先知”也有难以完全掌握的东西——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振作起来,哪怕有一丁点不确定,也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柳徽头一回觉得“不确定性”无比珍贵和美好,无论会导向何方,至少意味着他们还有选择的权利!
可是,离奇的是:载着沈度和柳徽的球舱突然停顿了,不知是因为故障卡住了,还是由于事先的设定,总之,他们就停在了软轨形成的螺旋形中间位置,差不多也是整个“蚁穴”的中心地带。这么不上不下悬在半空的感觉很不妙,沈度又处于深度睡眠——差不多算是昏迷之中,柳徽焦急地望着舱外萤火似的灯光,进退不得,她试着用“量子密线”和总部联系,没有回音,再试图通过“灰线”间接联系外界,只听见一片背景噪音……“完了!难道连总部都沦陷了?!”她喃喃道,蹲坐在地上,抱紧了沈度的胳膊,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从D-RW大门里走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之前突然销声匿迹、隶属于“再创”的“熄灯者”组织的医疗官贾玉。此刻的她,一反常态,身着一套荧白色连帽紧身连身衣,戴着一副墨绿色护目镜,手里握着一支细长的乳白色管状物,冷冷地盯着庄知蝶和贾云。
“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你没事吧?”贾云显然很高兴能见到她,快步走向她,贾玉却向后退了几步,厉声道:“站住!你不能再往前了!”
贾云吓了一跳,停了下来,她没想到姐姐会突然发难,也从没见过姐姐发这么大脾气,她呆了一下,轻声道:“姐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生气我不听你的话,还是偷跑出来了?”
贾玉却咬着嘴唇,没说话。她看看妹妹,又看看庄知蝶,一会儿才指了指庄知蝶:“你——知梦堂堂主,可以进去。”
庄知蝶望向贾云,犹豫不决,贾云点点头,道:“你先进去吧里面应该比外面安全一点。我一会儿进去。放心吧!她毕竟是我姐姐。”她冲他甜甜一笑。
庄知蝶只好先从贾玉侧身让出的一条缝隙里穿入,回头却见她的背上隐隐浮现出一株墨色水仙花花蕾,渐渐地,牵连出其他一株又一株的水仙花,越来越多,花蕾也缓缓开放……他的心里涌现出一丝不祥之感,他听苏鹮说过,在古希腊神话中,水仙花是开在地狱边缘的,是冥王哈迪斯的圣花。为什么苏鹮会跟他提起这个呢?他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行了,妹妹,别装了!你是‘主脑’派来的吧!”贾玉面对妹妹的撒娇,不耐烦地说。
“姐姐,你疯了吗?我们不都是‘主脑’的手下吗?”贾云故作天真地反问。
“哼,‘主脑’倒是对你十分信任啊!还特意把你指认为我的监察官,不是吗?”贾玉冷笑道。
“既然你都知道,我也不必瞒你了——”贾云收敛起娇憨的神情,直视着姐姐,质问道:“你是‘熄灯者’的首席医疗官,身居高位,为什么要背叛‘主脑’?!”
“哼,为什么?看来‘主脑’什么都没告诉你!该不会,你到现在还想着那个男人吧!”贾玉呵呵冷笑。
“你!你答非所问!不要把事情扯到屠总身上!你不也一样!”贾云毫不示弱。
庄知蝶无奈地耸耸肩,才明白原来这两姐妹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他没兴趣再听下去,径自朝D-RW内部主实验室走去。右西区大门在他身后重新关上,将两姐妹留在了外边。
“你错了,我早就对他没兴趣了!你还幻想着做他的女人吗?”贾玉一侧嘴角上扬,露出讥讽的微笑。
“怎么不可以?反正他的夫人病恹恹的,一天到晚躲在‘鹤之园’里,跟死了也没多大差别!”贾云扬起下巴,挑衅地嚷嚷道,“不要以为你比我早出生几分钟,就理所当然要管我、控制我的生活!我就是喜欢屠刚,他也非常信任我!”
“你还真孩子气。”贾玉摇摇头,“那他就没告诉你,孕育他女儿的母亲是谁吗?”
“这个秘密,自从我们偷偷去知梦堂请求施梦术后,他就单独告诉过我了!”贾云得意地笑了,“他还向我道歉,说当初是不想让我痛苦,才使用药物抹去了我那一段记忆,以后会好好补偿我!那个刚刚公布的天才女儿屠灵,当初就是用我的子宫孕育出来的!哦——我知道了!”她故作恍然大悟道,“他还告诉我,你也被同时植入了卵胚,可惜,你身子凉薄,只产了个死胎!你是因为这个才记恨他的吧?才背叛‘主脑’吧?”她故意扑闪着大眼睛问。
“哈哈哈——”贾玉一脸不可思议,不怒反笑,“他是这样对你说的?他可真体贴!你真的信他的话?”
“我为什么不信?!屠灵是他的独生女,如果你生的不是死胎,他没必要隐瞒吧!”贾云气急败坏,嚷道。
“这就是这么久以来,你为何只能做传令官,而不能坐上其他重要位置的原因。”贾玉沉声道,“因为你智商不够。”
“你——”贾云怒极,指着姐姐尖声道:“你说什么?!”
“告诉你吧!屠刚的确利用我们的子宫培育他和苏鹤的胚卵,而且,我们两个分别顺利产下了一个女婴。所以,他有了两个女儿。只不过,她们两个各有一种遗传病,一个智力缺陷,一个四肢畸形,而且都无法根治。作为一家号称‘再造完美人生’的再生肢体、内脏器官定制公司的总裁千金,根本无法在公众眼前露面!”她述说着,语气平稳,好像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就算有畸形儿,也是你生的!你休想骗我!”贾云攥紧拳头,气红了眼。
“你要证据?呵呵——”她冷笑道,“你别忘了,当初是因为我在‘再创’里任医疗官,你才能在我推荐下进入公司的!我当时的研究项目之一就是鉴别胎儿致畸药物……我在我们的饮食中悄悄下了这种药。”她仍然不慌不忙、冷静地述说。
贾云却受不了了,她指着姐姐的鼻子嚷道:“你——你怎么能这么恶毒!虎毒不食子啊!”
“笑话!这个孩子有我的一丁点遗传因子吗?她只是个吸血鬼!除了吸取我身体的养分,没有一寸是属于我的!”贾玉激动起来,拔高了音量道:“从屠刚对我们提出这个无耻的要求开始,我就恨透了他!”
贾云目瞪口呆,眼泪不自觉地滑落,带着哭腔说:“你恨他,可以不要答应他的要求啊!”
“哼,你以为光凭我的推荐,你就能进‘再创’?你和我就能轻松坐上现在的位子,还能花巨资整容,过上优渥的生活?!”贾玉冷笑道。
“你……你竟然把你自己和我都卖了?!你就不怕事情败露,屠刚会派‘熄灯者’灭了我们吗?!”贾云颤声道,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完全成了陌生人,令她不寒而栗,浑身不由自主地发抖。
“你以为他只找了你和我两个人做代孕母亲吗?我那时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实习医疗官备选,但负责收集整个实验室数据资料。他们都以为我这个新人什么都不懂,实际上,我在进入‘再创’之前,就是‘先知’的追随者了。虽然,是‘主脑’把我们从流浪的街头带回,但他只是利用我们做他忠实的仆人,在他面前,我们只能屈服,而‘先知’不一样,他耐心地引导我,令我心悦诚服。我黑入资料库,汇总分析了所有数据,终于掌握了代孕名单,然后在每次体检时,将提早终止妊娠或致畸流产的药液混入营养针剂内,这样,她们在妊娠早期就相继流产了。我则继续扮演天真的女大学生,为了维护见不得光的爱情,甘愿躲起来为他生子,而且是他和他夫人的孩子。”她一口气说了出来,感觉畅快极了!
“什……什么?!”贾云瞠目结舌,竟不知该回什么好。
“你知道我之前还去了哪里?去干什么吗?”贾玉淡淡地说。
“我怎么会知道!”贾云恼道。
“我到东海海底的‘龙宫’,去执行屠总失踪前下的指令,去熄一个人的灯。”她抿着嘴,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
“你不是医疗官吗?怎么会去‘熄灯’?”贾云惊讶道。
“因为,我也是1号‘熄灯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