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点儿”是条狗,一条白色、没有尾巴的长毛狗。
据说它是被人麻醉后乘飞机偷偷带进国内的,至于尾巴,也是为了方便放进盒子里而切掉了。当然这说法的真假无从证实。
当时的北京,城区里禁养宠物犬,所以它的主人便把它暂时寄养在我家。
第一次见到“小不点儿”,马上被它乖巧的长相所打动,圆圆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尤其是那全身洁白的长毛,随着它的奔跑向身后飞舞。
“小不点儿”不吵不闹,整日里也听不到它叫一声。可因为怕人发现被逮走而无法向原主人交代,所以只好将它整天关在家里,不敢带到外面去遛。
白白的长毛虽然漂亮,但“小不点儿”似乎并不爱洗澡。只要看到有人拿出它专用的洗澡盆,便会藏起来,当然,每次你都能在同一个沙发下找到它。
当你用手抓住它的腿往外拉,它喉咙里会发出呜呜的恐吓声,同时把嘴张到最大来咬你的手,而当牙齿碰到手指后便不再用力。保持着这种姿势被拖出来,抱着放到注满温水的盆中,便不再反抗,乖乖的站着,任凭洗涤,只是用它长睫毛下圆圆的黑眼睛不时瞟一瞟你。
很多时候洗过澡,站在桌子上吹干毛发时,它的身体都冷的打哆嗦(可能这就是它不爱洗澡的原因吧)。每次等把吹干毛发的它放回地上,它便像疯了一样狂奔,直到把自己累的精疲力尽,才像只白色的毛虫一样,四肢向外伸平,趴在地上,重重地喘上一口粗气。
尽管平时经常梳理,但因为毛太长偶尔还是会打结。好几次听到它不住嘴嗯嗯的叫声,寻声查看,原来是它在给自己挠痒痒时指甲被毛发勾住而动弹不得在那里求救。解救出来后总会和它玩一会儿。于是渐渐的你会发现,即便是稍稍用力便可脱困的时候,它也会在原地嗯嗯叫个不停,等待人来。
“小不点儿”最高兴的时候,是家庭成员回家的时候。
当人还在楼道里,它便已经从趴伏的某个角落,风一样来到门口,头低低的抵住门,鼻子用力吸着气,捕捉着门缝中透过来的气息。当钥匙插进锁孔,它的小屁股连同剩下的尾巴根儿都开始拼命的摇着,身体站立,两只前爪在门上不停的挠,门一开,便后腿直立,两只前爪扶在你腿上,仰着头,在你脚边不停的跳呀跳,全身的白毛波浪般抖动。如果这样还得不到你的回应,它才会着急的汪汪的大叫上几声,只有这时你仿佛突然发现,它原来也是会叫的。
弯腰抚摸着它浑身抖动的长毛,但它却乎并不满足,转身开始来往狂奔,有时还叼上一只脱鞋,边跑便甩头,同时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最后终于把自己累的趴在地上,喘着气,黑黑的圆眼睛满足的骨碌碌来回看着大家。
只是这叫声给它带来了麻烦。
终于有一天,民警找上了门。
“有人反应你们家养了狗呀。”民警坐在沙发里,陈述着各种法规。被关在隔壁房间的“小不点儿”早就嗅到生人的气息,好奇心驱使它用爪子挠开房门径直跑到民警跟前。正在侃侃而谈的民警见面前跑来一浑身雪白长毛的狗狗,颇有人赃俱获的兴奋,母亲见势不好,忙对“小不点儿”说:“来,作个揖。”
作揖是“小不点儿”的强项,它旋即两只后腿站立,前爪合在一起不停地拱手作揖。
那个年代,宠物犬本就不多见,而会作揖的狗狗恐怕就更少。
民警并不想把事弄大,只是临走强调要尽快处理。
“小不点儿”用可爱为自己赢得了生存的机会。
送走了民警,大家感觉还是要把“小不点儿”送出去暂避风头。于是,母亲把它交给了学校里一位家住郊区的同事。
在没有了“小不点儿”日子里,每天进门再没有了被热烈欢迎的待遇,家里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
一个多月后,实在放心不下“小不点儿”在外面的生活。于是,请母亲把“小不点儿”接回来。
那一天,当房门一开,“小不点儿”低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它比以前瘦了许多,原先总是梳理整齐的洁白长毛变成了暗灰色,许多地方还打着卷,结成毛球。
见到家里人也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欢蹦乱跳的热情,头垂的很低,脚步缓缓的在各屋间行走,不时嗅来嗅去,最后来到它熟悉的角落,身体蜷缩成一个团,将头深深地埋在长毛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几个月后,还是决定把“小不点儿”送回它主人那里,尽管是那么的犹豫与不舍。但今天想起来却也是最好的决定。对于寿命在十五年左右的狗狗来说,不仅禁锢了它的自由,还要经历它的衰老、死亡,这个过程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准备好。
“小不点儿”们生活的时代不是狗狗们的好时代。
今天,忽然想记录下与一条狗的一段交集,结束时才发现,原来我想说的并不只是狗狗......
早已回到“汪星国”的“小不点儿”,现在一定在“汪星国”明媚的阳光下,自由的奔跑,洁白的长毛瀑布般飘呀飘,如初见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