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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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烛熄灭的时候,你可以许愿。”

在我难以忘怀的十三岁的第一个清晨,父亲这样告诉我。

我在黑暗中被粗暴地拖行,我感觉到眼眶里的骨头扎进了眼球中,眼球像十几岁时被我摔碎的玻璃球一样满是裂纹。我想抓住生的希望却只抓住了蜡烛,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在地上划蹭火柴,火焰从火药和木条的裂缝里迸出。我呼唤着请人帮我点燃蜡烛。最后我自己点亮了蜡烛。我看到了围在身边的人们的木然的脸。

我明白了他们都像曾经的我一样正在黑暗中为不幸的人许愿。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我吹灭了蜡烛。

“现在我可以许愿了。”我在黑暗中说。

我在装睡,平躺着闭着眼听着房间外的动静。父亲这时候推开了咯吱作响的房门。我在心里数着他已经走上了第几级台阶——他通常会穿过散落着酒瓶和废纸巾的厨房,在这儿的木制的碗柜曾被他醉酒时挥舞着的拳头砸出一个大洞;他要到达属于他和母亲的卧室,需要走上十三级台阶;他在踩上第十级台阶的时候会趔趄一下,地板发出令人不快的咯吱的声音,因为这一级台阶里的木头腐烂掉了,母亲常说“会摔跤的”,但父亲总是忘记。能够帮母亲换掉这块木板的男人总会忘记这一切并总是踩上第十级台阶,于是这块木板便长年累月地发出“咯吱”声。

——我睁开眼。没有咯吱声,因为父亲拐了个弯走进了我的房间。

我仓皇地坐起来,坐起来时才后知后觉到这该是我睡觉的时间,此时继续装睡才是我最好的选择。我怯生生地看着父亲,不过父亲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脸色发白,有点像圣诞节时邻居送给我和我母亲的一小块珍贵的鹅肝。

“我说,”父亲嘟囔了一声,“我说,明天,生日快乐。”

我在十三岁这一天的清晨早早醒来,早到这时连母亲养的鸡都还在酣睡。我盯着天花板上的蛛网看了一会儿后莫名兴奋地笑了起来,我抱着毛巾被把头埋进被子里,在木板床上来来回回打了几个滚。

母亲养的鸡终于醒了,它高昂地叫了几声。

母亲来敲开我的门,我打开门的那一刻母亲像个快乐的发光的小子弹一般飞速弹射进来紧紧抱住我。

“生日快乐——噢,十三岁快乐,我的宝贝儿。”

我决定把生日宴会设在院子里,也邀请每天叫早的鸡和总在我家房门口打洞的地鼠先生们参加。地鼠先生一家很喜欢我们一家,虽然父亲常常因为他们弄倒了我家立着的木质门牌而大发雷霆,在重新立门牌的时候一铁锹铲坏他们的土质别墅——但母亲和我还是很喜欢他们的,我们有时会悄悄塞给他们一把面包屑,母亲甚至允许他们跟我们养的宝贵的母鸡们玩。

我从漏了一个洞的碗柜里找到母亲送给我的礼物,是一块两个巴掌大的涂了厚厚奶油的蛋糕。谢谢你帮我保管,我蹲下来对碗柜说,你可以嗅嗅蛋糕的香气,因为我知道你不能吃。

我把我的蛋糕放到碗柜旁呆了一会儿,父亲催促我赶紧到院子里来开始宴会。

今天是我的十三岁的第一天。母亲说要插十三根蜡烛,可我们只剩下七根大蜡烛了。父亲蹙起眉头说太浪费了,最后由父亲做主,他选了最粗大最漂亮的一根蜡烛插到了蛋糕中间。

“许个愿吧,”父亲点燃蜡烛,左看看右看看,“等一下——”

我和父亲、母亲一起吹灭了蜡烛。“蜡烛熄灭的时候,你可以许愿。”父亲解释。

我姓布莱克,邻居们常常叫我父亲“老布莱克”,叫我“苦命的小布莱克”。我们居住在城市边上一栋木质的房子里,据说这是祖父留给父亲的布莱克家族的房子——我父亲为此而自豪,因为这栋房子帮他娶到了我母亲。

父亲酷爱喝酒。他去城市里喝酒,他的朋友们大多居住在城市里。在我小的时候父亲会将他的朋友们带回家来,请他们参观我们了不起的布莱克房子和能干的母亲养的一大群擅长下蛋的母鸡。他的哥们儿在我们的院子里大声说笑,手里常常掂着一整块闪闪发光的金子——母亲说那样一块金子能买下一百栋我们的房子——我好奇地凑上去看,那人将金子在我鼻子底下晃了晃,在我伸手去拿的时候忽然一扬胳膊,那块金灿灿的光滑好看的东西便像折断翅膀的鸟一样飞了出去。

“去,孩子,去把那东西给我捡回来。”那人指着前面对我说。

“去吧,乖孩子,像你父亲喜欢的我们养的狗一样。”那人笑嘻嘻地对我说。

后来我父亲渐渐地不把他的朋友们带回来了,或许是因为我们手里的鸡蛋没法像鸟一样飞出去。我猜。

所以父亲更晚地回家,回家后带着浓浓的酒气。喝醉了的他像变了一个人,他发疯一般地捶打碗柜,又含着泪摩挲着木板说“这是布莱克家族的”。

父亲不舍得殴打布莱克家族的房子,便转而殴打我和我母亲。

这一天下雨了,我和母亲点起了煤油灯来。

屋外竟亮得刺眼——我猜测是球状闪电,球状闪电会“轰隆”地落到山包上,再“咔嚓”折断树木。我趴在窗边,雨下得太大了,不知乌云会不会因为这样高强度的工作而喘不过气来,就像急于下蛋而气喘吁吁的母鸡一样。

母亲催我赶快去睡觉,母亲正要烧一大锅开水,她说父亲一定淋湿了,父亲回来得洗一个热水澡。

母亲像壁虎一样趴在木柴前鼓着腮帮子吹火焰,我觉得母亲比急着下雨的乌云还要用力。可是雨下得太快太急,木柴都被淋湿了,母亲又吹又扇风折腾了半天,木柴堆上也仅仅只有一缕白烟升到天上去。煤油灯灭了,屋里一片漆黑,母亲叫我赶快点起蜡烛来。

我跑去找蜡烛。

就在这时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惊异于即使在哗哗的雨声里木门的声响也这么清晰刺耳,满身戾气的父亲已走进屋子里。

“太冷了,”我听见父亲低沉的声音。

“火呢?”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

我没听见母亲说什么,因为母亲没说完的话全部被惊叫声代替了。黑暗里我听见木柴堆稀里哗啦地倒塌,潮湿的木头砸在潮湿的地板上发出软软的闷响。我听见父亲的咒骂声盖过了母亲的求饶声,母亲的尖叫又猛地戳破了父亲如网般细密的诅咒。我想大喊母亲的名字,我的声音却被门外球状闪电巨大的“轰隆”声吞噬了。

“该死的懒婆娘——”父亲咬着牙。这一次是母亲的头骨撞在木地板上的沉闷的声音。

酒气、水汽和血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像一大团棉絮堵住我的喉咙口。母亲的痛呼声和父亲的咒骂声似乎慢慢远去了,我才意识到我手里还拿着蜡烛。

母亲的声音慢慢变小,父亲也似乎愣住了。屋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屋外的暴雨铺天盖地地砸下来,球状闪电轰隆隆地在天际撕开一道口子。

我划了好久才划着了火柴,我点亮了蜡烛,我把它举起来,却忘了我当时是站着的了——我只能看到同样站着的父亲,黑暗中的一丝光亮映出了父亲的脸、父亲胡子拉碴的下巴、高高耸起的鼻梁骨和仍然隐匿在黑暗中深沉的眼睛。

父亲逼视着我。

我没有看到母亲。

我吹灭了蜡烛。

父亲奖赏般地摸了摸我的头。

我听见母亲被拖行时粗布衣服与木质地板摩擦发出的刺啦刺啦的声音,似乎还有母亲喉咙里的掺血的求救声——可声音怎么会掺血呢?我像生日许愿时在黑暗里和灭掉的蜡烛前合上双手,我虔诚地许愿说,希望母亲一切平安。

周围安静得像坟墓,我被包裹进浓浓的黑暗中。

老布莱克因为故意杀人被判处了绞刑,我先是被收入孤儿院,后被派遣到隔壁的教堂干些杂活。

但对我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人们依旧叫我苦命的小布莱克,我也依然在每晚入睡前盯着天花板发呆。教堂的天花板没有蜘蛛网和小甲虫,我盯着它时总觉得内心空落落的。我想起木房子门口那地鼠一家,他们躲过了这场暴雨吗?他们搬家了吗?还有那群很能下蛋的母鸡,没有母亲去喂,她们会难过得吃不下饭吗?

——可这都跟我没有关系了。教堂里没有暴雨,我也能够吃得下饭。

我在教堂中老老实实地做工。教堂的人都喜欢我,他们说我会被上帝宽恕的,因为我是个朴实的孩子。他们给我过生日、给我讲故事,当然也在我背不出礼拜词的时候像曾经的母亲那样拧我的耳朵。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我在教堂里安安静静地生活着。

我在教堂里做打扫工作,有时来这儿的人一多便要打扫到半夜。我才知道打扫和清理是那么难的事。这一天我一个人打扫后院。夜很安静,偶尔有一两声虫鸣。

我突然听到篱笆后有些反常的动静。

我怕来了小偷。我握紧扫帚慢慢地靠近篱笆。

“——不准动——”我怔住了,这似乎是神父的声音。

没错,这是每日领着我们拿腔捏调读祷告词的声音。我不知所措地放下扫帚。黑暗里我什么都看不到,但失去视觉之后听觉似乎更灵敏了,我听见了粗布衣料被撕扯开的声音,还有压抑的纤细的女孩子的呼喊声,这呼喊声被闷在喉咙里,但从指缝中渗出来的一点点少女的惊恐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乱喊就驱逐了你。”神父低声威胁。

“乖乖的就会有奶酪吃。”神父满意地说。

“我,我不动了,不要让我离开……”我似乎看见了女孩绝望的瞪大的眼睛和颤抖的身躯。

教堂与隔壁的孤儿院本就是一人创办的,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将整个孤儿院交给了教堂和神父。孤儿院里收容一些遭遗弃的婴儿和无家可归的孤儿,孤儿院的女孩儿都长得很好,我总能看到大眼睛的女孩儿跟着神父做礼拜。我感到一阵湿气和寒气顺着脚尖传到胸口,我想愤怒地呼喊、拿着扫帚将神父赶走。我本就要迈出第一步了,但我不知为何还是决定站在原地。

对,工具,我需要一个能赶走神父还能隐藏自己的趁手的工具。

我翻遍了全身只在衣袋里找到了半根折断的火柴和指头大的一小块蜡烛。对,我要点燃蜡烛走到离神父很远的地方,要叫他看到烛光知道有人来了。黑暗里的烛光像剑一般锐利。

我点燃了蜡烛。蜡烛太小了,火焰灼痛了我的手指。

我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指,三个指头小心地捏着蜡烛。我的右手食指指甲在小时候断掉了,此时它丑陋而清晰地显现在我面前。我向前走了几步,红色的烛光不时在我眼前变成黑色。

我即将要去挽救一个女孩的生命,这是件崇高的事。声音越来越近了,神父喘粗气的声音好像就在眼前。

我站住了。

我想起第一次打扫教堂时的笨手笨脚,神父揪着我的耳朵恨恨地说“真给布莱克丢脸”。我一脸懵懂地问他为什么跟我父亲说着一样的话,神父说算了,上帝也不会宽恕你这样的笨蛋的,上帝迟早会把你从这儿赶出去,赶出去被打死、饿死、累死。我不知道此时神父有没有发现我和我持着的这一把并不锋利的烛光之剑,但我几乎下意识地低头吹灭了蜡烛。

摇曳着的火焰忽地消失。我低头祈祷女孩会平安的,我再一次被浓浓的黑暗温和地环抱住了。

嬷嬷说神父不是个好人,因为他总欺辱孤儿院的年轻的女孩儿。神父挑着最娇美的花折断、碾碎,贪婪地呼吸空气中破碎的花瓣的香气。

她对我们说这些并不会被神父赶出教堂,因为战争开始了。

战争——嬷嬷说战争就是死亡,炮火会蔓延、硝烟会让人窒息,上帝、神父、肮脏的杀人犯布莱克和苦命的小布莱克都将平等地被坦克和毒气弹虐杀。我害怕了,我不想被杀掉,至少不要让我与神父和老布莱克死在一起。

于是我逃跑了。我躲到了教堂的地下室里,跟我一起躲着的还有教堂中的二十几个人。我们被困在了地窖中,头顶是陌生的整齐的脚步声日夜不停的巡逻。

我感觉很累,连续几天的奔逃耗尽了我的所有精力,我此时很想来点硬面包,最好再来点奶酪。

地窖里存着许多酒,却没有存几块面包。我坚决拒绝分给我的一份酒,只拿了自己的硬面包小心翼翼地缩在角落里啃。我啃得很细致,连一点点面包屑掉在地上都要被我眼尖地捏起来吃掉。我冷漠地看着土地上因痛失面包屑而不停摇晃触角的蚂蚁。

我不愿意跟你分享我的面包。我在心里说。

物资一天天匮乏,已经有好多天没有食物可吃了。没人知道敌军会在什么时候离开,他们的整齐一致的脚步声幽灵般地每天出现在地窖上方。他们的煮肉和煮面包的香气透过地板缝直往地窖里钻。许多人瞪着眼睛用舌头去接那一缕缕香气,甚至有人为此打了起来——我在一天早上醒来时看到坐在不远处的神父正可怕地瞪着眼睛空空地看着地面,他将胳膊咬得紫红紫红,已经没了呼吸。他原本肥胖的身子干瘪下来,他的皮肉没商量好一般彼此分开,于是皮肤上的褶皱让他看起来像一条死去已久的鱼。

地窖里接连有人死去。有人死于饥饿,有人死于恐惧,有人死于毫无缘由的打架斗殴。

我在一天傍晚拿出了自己省下的最后一块面包。

我在地窖中没法辨别时间,我知道这是傍晚是因为地面上又传来午餐肉罐头和软面包的香气。我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我将面包放在嘴边时,能听到关节急切地摩擦发出的“咯吱”声。

我刚刚咬下这块指肚大的面包第一口,三四个人突然向我扑来。

他们都是教堂里的杂工,我们曾经有过很友好的时光,其中一人还给我尝过他精心酿造的葡萄酒。

葡萄酒的脸几乎贴在我的脸上,我看见他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我。

“你有面包?”葡萄酒摇摇晃晃地指着我。

“你有面包!”葡萄酒歇斯底里地吼叫。

我像只熟透的虾一样蜷起身子来将面包护在胸前。我不能跟别人分享我的面包。我要靠这块面包活着,一直等到能够走出地窖的那天。

葡萄酒蛮横地扯我的衣领,粗布不堪重负地被扯碎。他一手掐住我的后脖颈,一手贴着我的脸捅到我的胸前胡乱搅动。他的指甲划过我的眼睛,我疼痛难忍地喊出声来。

“——他疯了!”我对其他人大喊,“快来救救我!”

我感觉到葡萄酒的力气陡然变大,他把我掀翻在地,此时我已经难以保持蜷曲的姿势了。他死命地掰我攥着面包的手,我用尽全身力气攥紧面包。

“啪”。我感到手上一阵剧痛。我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面包。

葡萄酒掰断了我的一根手指。

地窖太黑了,我看不见葡萄酒的表情,但我能听到他越来越重的喘气声和喉咙里“哧啦哧啦”的如同破旧钢铁与木块摩擦的声音。他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他的的拳头疯了一般落到我身上。

“咚”——一拳正中我的鼻梁,我的眼里涌出泪水。

“砰”——一拳正中我的眼眶,我的眼眶似乎骨折了,尖锐的刺一般的骨茬刺进了我的眼睛。

我痛苦地翻滚哭号,他揪着我的头发发狂般地撞在地上。他狞笑着掐着我的脖子,我感觉我的身体像小时候摔碎的玻璃球一般。窒息的痛苦从喉咙处炸开,我的双手在地上无助地乱摸,我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救我……”

我抓住了一根蜡烛。

我在黑暗中被粗暴地拖行,我感觉到眼眶里的骨头扎进了眼球中,眼球像十几岁时被我摔碎的玻璃球一样满是裂纹。

我想抓住生的希望却只抓住了蜡烛。我的手里还有半根火柴。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在地上划蹭火柴,火焰从火药和木条的裂缝里砰地迸出,像一枚致命的小型炸弹。

“请……请帮我点燃蜡烛……”

我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对蜡烛和火焰的渴望。我贪婪地用流血的眼睛看着手里的火焰。火焰剧烈地跳动着、舔舐着我的手指。火柴太短了,我在火焰即将熄灭的一瞬间,将蜡烛点燃了。

我看到了一个女孩枯瘦木然的脸。

我看到了一个老妇人满脸的皱纹。她跪坐着双手合十似乎正安详地向上帝祷告。她的嘴角向上弯起的弧度柔美又恰到好处,我猜测她年轻时一定是个虔诚而快乐的姑娘。

她在许愿吗,我心想,她在祈祷我这个正遭受致命毒打的人能够平安吗?

蜡烛上的火焰太小了,但此时它依然能够填满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穿过火焰摇曳的外焰层和内焰层,穿过我曾经目睹的一次又一次罪恶和死亡。我在黑暗里看到一根沉默的蜡烛——那是我,那时我像现在这样拿着蜡烛看着这世界。

我曾经没能点燃蜡烛,如今轮到我了,也没有人为我点燃蜡烛了。

“爸爸,吹灭蜡烛后只能许愿吗?我能再点燃一次蜡烛吗?我能用蜡烛再点燃煤油灯吗?”那时我十三岁。

我像老旧信纸一样被火焰吞噬掉了,我在火焰的炙烤中开始发白、发黑、冒烟,我的一部分慢慢被烤化,变成一缕细细的白烟升到天上。我死死抓住蜡烛。

意识在离我远去,就像很多年前我听到的呼喊一样。我看着火光映出的地窖中的人,我明白了他们都像曾经的我一样正在黑暗中许愿。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我吹灭了蜡烛。

“现在,我可以许愿了。”我沉没进黑暗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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