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了一个很长的假期回老家——一个湘西边陲的小县城。
这次回老家,有很多美好的经历和感受。
而最大的感受是,我好像刚刚才长大。
是的,我好像才刚刚长大,在老家的这些日子里,我走了很多路,见了很多人,说了很多话,拍了很多照片,嗯,还吃了很多魂牵梦绕的家乡美食。
而在家乡的每一天,我都仿佛是一个刚刚长大的孩子,在懵懵懂懂过了很多年后,“总有浮云遮望眼”,却在回到家乡的那一刻,人、事、物移动和运转的速度仿佛变慢了,我似乎能看得更加清晰,心眼也开始明亮。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内心有个神秘的声音在指引我去重新打量我的家乡,我生长的地方,我之所以成为”我“的这片土地,以及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和其他生灵。
我
小城里大家都彼此认识,所以走在街上总有人喊我的乳名,而以前总是微笑一下就赶紧跑路的我,这次会停下来抱歉地笑着问一句:哎呀,看起熟得很,就是我不太记得该怎么称呼了,于是对方会和我解释我们之间的渊源,然后正本清源重新打一遍招呼,再认真寒暄几句,安心作别。
和父母在一起的感觉变化好大,以前和他们相处时,常常充斥内心的压抑愤懑和不甘的复杂情绪似乎再难寻觅,影影绰绰只留背影。原来看不惯听不惯的的部分,似乎都变小了,看到更多的,是他们对我的爱和包容。
假期里全家人一起去了爸爸下放的村庄,对于父辈来说,那是承载了很多苦难和美好的记忆载体,他们回忆中的人物和建筑很多都已不在,而对于我们下一代来说,那是似有似无而流淌于血脉之中的家族烙印…
我去拜访了几位长辈,静静地听他们说过往的事情,说现在的烦恼和快乐。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二舅妈14岁时就曾经路过过舅舅家,还曾特别注意过这户人家,而且做了几十年服装生意精明能干的她,竟然还是一位从小有着艺术梦并有一把好嗓子的原生态民歌高手;我还看到大舅舅和小舅舅带着病痛和负担,依然在踏踏实实地干活、生活,对于命运的抱怨?似乎没看到,也许长辈们也是经历过的,只是他们更多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每一天怎样过好。家乡的人,有种朴实的生命观。
我带着先生和两个女儿去看望了长眠的外婆。舅舅们把外婆的坟修得很好,青石围筑,墓碑上还有外婆的遗像。轻轻抚摸外婆的墓碑,坚硬而冰冷的质感,瞬间将我手上的热带走,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折了墓旁几支野花,放在外婆坟前,恭恭敬敬地向外婆跪拜行礼,外婆,我来了,外婆,我又要走了,我明年再来看你。
我和朋友们
我去参观了老同学谢斐工作的城北学校,她说,学校新建成,事情特别多,压力特别大,然而又说到校园后山坡上洒满了格桑花的种子,于是我们开始畅想当春天来临格桑花盛开时该在哪里赏花品茶,要怎样发圈炫耀…
渠水码头的夜晚,第一次带家属参加同学聚会。我见到了几位好朋友的家人,我们开开玩笑唠唠嗑,说说这几年各自的变化,说说自己眼中的自己,自己眼中的对方,还有对方眼中的自己,有时会惊讶地发现,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在我们各自的生命记忆中原来是如此迥然不同的印记,这样的发现让我们哈哈大笑。我想,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还原”这个行为,我们重温了青涩却又珍贵的少年时光。感谢谢斐请我吃鲜美的清炖鲢鱼,是今年吃到的最好吃的鱼。
清晨,和海珍一起爬山。顺着县城里公园边上的盘山路,我们慢慢行走,一边聊着各自的生活,一边欣赏沿途风景,内心充满喜悦。这座山,这条路,就在我家一公里开外的地方,但我却是第一次来走。我们见到了树干上仿佛长了眼睛的高大的杉树,看到了红色泥土上美丽的苔藓的绿色,还看到了清晨的阳光中,薄雾以飞旋的姿态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我们走到山下,又顺着河流,穿过田野,越过村庄,最后回到了大路上。谢谢笑容最甜最灿烂的海珍,带给我这么美好的经历。
我和小城
我曾经特别想要逃离这里,所以在填报高考志愿时,我选了一个我所能选的最远的大学。
总是想回来,心里却带着排斥或是害怕,有时还带点居高临下的脆弱的优越感,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回来,即使我其实记不太清楚自己在这个小城生活的很多细节。
这次,我好像有点真的理解了,这里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它在过去,在今天,也在将来,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当我远离它时,我就在推开自己,而现在,我在不断的回来当中完成自我的整合。
当我在一个小巷子里看到几盆用脸盆种的花,当我看到几个小孩子从石墙上跳上跳下,当我听到火车从小城中穿过发出呼啸的汽笛声,当我找到学生时代常去的小店吃上一碗又香又辣的臊子米粉,我觉得我似乎又找回了一些时光,我在这些温度、光线、气味、声音、图像中,逐渐长成现在的我。
我觉得,我好像才刚刚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