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的旅途似乎最能调动情感腺体分泌。交通工具由牛车而至太空飞船,载体不一,却时时觉得,硬皮火车大概是游子最觉得离情氤氲,乡愁凝聚的地方了。溯之因,大抵开车颇享自主,轮船太过安逸,飞机高铁太过迅疾,飞船暂驻想象,管道去你麻痹。持一张无座的火车票,站在每每拥挤的过道,眼见着村庄、城镇,树木、稻田和黛色山峦渐次踊跃地向南方倒退,林梢和屋脊上的暖橘色夕阳也慢慢染上车窗。空气不停振动,瓜子在牙尖磕开,即食面被热水冲熟,混合出一种属于中国旅途独有的味道。一成不变的铁轨摩擦节奏和鳞次栉比的孩子哭闹及大人顽笑声汇成奏鸣曲,充斥耳鼓。乐手们的演奏技艺既单调而又丰富,疲惫听众既觉得无可奈何又发觉有活动余地。直线的铁轨激荡出交织的思绪,逼着你,对着手机便签敲击,信手煽情。
感觉有些抽离现实,像在经历一个极具真实触感的暖梦,或者一个梦般的暖色真实。明明刚才还大吮螺狮,大啖锅贴,看着亲人,朋友,邻人们熟悉的脸,听着永存在听觉神经里拨弄的乡音。眨眼,便尴尬在起点和终点之间的一节车厢里,知道哪里来,想着哪里去。思绪纷乱升腾,扬起,又落下。悄悄的,故乡又只有回忆,前路又满是好奇。
于是打开记忆盒子,回想,试图揭露什么。
慵懒将人拽入地狱,七宗罪状,惰者最厉。怎样不会承认物质决定精神呢?想起昨天吧,趴着,斜躺着,葛优瘫着,从绝命毒师到霍比特人,从野兽家园到印第安纳琼斯。于是淅淅的雨声里,一点半钟睡去,六点钟醒来,短短五个小时睡眠,恰如昨天前天一整月间,让昏沉的脑袋耷拉在脖子上,让余听不清,见不明周遭世界,弄不清也许的繁花似锦。肥皂喜剧,零食满腹,碳酸汽水,脂肪堆积。一圈一圈攀上来,拖慢行走速度,打乱生活节奏。我知道心里有另一个我对此表示:至死不渝。但还是希望这两种人格的俱乐部搏击,以正剧煞尾,先立正,后稍息。
吹过的牛逼都实现了吗?因为我还是难以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来对未完成的牛逼还谱个曲。歌颂么?自嘲么?若自嘲则大不必让我知道,唯歌颂方才解释各种原因。但自己呢?是的,是的,C4D,达芬奇,去西递,摄影机。谈笑间,淡忘,湮没,脸皮如君士坦丁城墙。转眼间,懒惰灰心,垂头丧气,雕刻属于自己的众叛亲离。
火车终将进站。不知道一百多年前卢米埃尔兄弟何以将火车当做人类第一部电影的主角。阖眼让思绪纷飞,火车进站,谁知道迎接的,是庸夫竖子,还是才子佳人呢?谁知道踏上的,是聚宝之地,还是破落街区呢?蒸汽散去,旅途结束,故事开启。
罗素说,只有一种英雄主义,便是知道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我不知道我对生活究竟抱持怎样的一个态度。但唯愿,虽隔江万里,愿我渡我心。
于八月二十七日 夜 返校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