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几年前湖南卫视有一个节目叫《一年级》，这是校园纪实节目，里边有几位演员给一年级小朋友当实习老师。这好像是首个用一年级小学生制作的节目，看完后让我想起自己的一年级，也就是2005年。

那是我第一次上学，也是我第一次退学，其中过程如同故事。站在当下旁观者角度去看，一个一年级小孩能随着自己的意愿成功退学，虽然不值得提倡，但那份勇气十分可嘉，同时，能产生退学的做法也隐藏了许多问题。我的小学生活并没有多少异于常人的地方，但每当和别人聊起我那时的经历总会让人出乎意料，人人都有的学生时代，可我过得很传奇，套用一句话：电视剧都不敢像你那么演。

回顾我的学生生涯，一波三折极具戏剧性，我很想记录一些我的学生时代的故事，那是我首次走入集体，接触家人以外的人，也是我品味苦辣酸甜人生的开始。

六年级上学期，我看过一本并不是高尔基写的《童年》，是一位没有上过小学的作者写的，这位作者还是青年期刊的领导。在书中，他用一件件小事写出一个个主题，每个故事都表现了他童年的状况，我记得这是我第一部读得非常认真的书。作者在书的封底上标注“苦难也是一所学校”，让我牢记至今。慢慢长大，越发感到苦难的意义，苦难锻炼人，它教会了课堂以外的生存本领，是终生受用的。

我读过两次小学，2005年我8岁，第一次读小学一年级。妈妈给我报名后，在8月1日进行学前培训，学校还收了80块钱培训费。算上报名那天，我是第二次进入将军三校的大门，那天正好是建军节，也是我姨姥81岁的生日。

上午8点，我被送到了将军三校一楼西侧的一间教室，面对陌生的环境和人群，我并没有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感到害怕，而是觉得很好奇，我终于离开家了。上小学以前，我没上过幼儿园和学前班，甚至没出过几次门，只去过站前和新华，这还是一年一度妈妈带我照相片或我闹着要去买磁带才能出去，多数时间在家看报纸和听广播，所以见识非常短浅。我非常想看看外边的世界。

刚进教室，我就看见教室里乱哄哄的，有和我一边大的小孩，还有形态各异的家长，这些家长七嘴八舌，围着一名年轻妇女问来问去。这位妇女大约三十岁，身穿一件半袖黑背心，梳着黄色小卷发，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眉毛画到太阳穴，眼睛囧囧有神，挥手招呼着家长，嘴里发出银铃一般的声音。不一会，这位妇女走到教室前边的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石蕊。

这就是我的第一位班主任，此时我第一次和她见面，她是一位温柔体贴对学生关心负责的老师。好巧，后来竟然和她的儿子成了小学同学。

石蕊老师又把自己的电话号写在黑板上，告诉家长有事可以打她的小灵通电话，24小时开机。我还记得石老师的电话是一个很小的手机，手机上拴着一个钥匙链，手机装在像鞋套带大小的口袋里。

第二天，我走进教室时发现她正在点名，班级里好像32名学生。8月处于学前培训，石老师没有给同学安排固定座位，同学们按照自己的喜好找座。这找座可就有了学问，坐在前排的容易被老师盯上，坐太后边听不清老师讲课，一年级个子都比较矮，靠左了距离窗边太近感到害怕，坐在最右边就是挨着墙，感觉太压抑，只有坐在中间最舒服。坐在中间感到呼吸顺畅，显得气场强大，我环顾教室四周，觉得太宽敞。

由于我没在这个班上几天学，对许多同学都不太熟悉，我还清楚地记得学前培训时我的同桌叫李田，长相还算漂亮，比较文静，学习很认真。当时石老师教大家汉语拼音，先在黑板上写下来，再领读两遍，接着就让学生跟读两遍，最后让学生在汉语拼音练习本上写一个，作为当天作业的字头，这时我的同桌李田总是把头低下紧握着笔一笔一划地写着。我非常注意书写距离，不会把眼睛贴到本子上去，则用眼睛瞟着作业本去写。虽然李田是一个学习很认真的姑娘，但我并不想和她一张桌，因为那会她正患上感冒，一边写作业一边吸溜着鼻涕，我怕她传染给我。

石老师擅长哄小孩，为了让同学们能听进去课，采取劳逸集合的方式。学前培训时周一至周五只有半天课，早晨八点到校，中午十一点多放学，中间上三节课，每节课四十分钟。当一节课结束，石老师就带领同学们到操场上活动，当时操场上的课间操站位画的是燕子形状，为了让学生练习原地踏步走，石老师告诉同学们踩燕子，看谁踩住了，并鼓励同学谁一直踩住了就给谁的脑门上贴红苹果粘贴。

这一届学校里有两个班，石老师教一年一班，白老师教一年二班，石老师为了鼓励本班同学动不动就告诉同学要比二班同学优秀，鼓舞了同学们，也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比较的意识，让我形成了不服输的性格。

2005年8月13日，抚顺发生了洪水，城市里许多低洼的地方被水淹没，为保证学生安全，学校被迫停课，本来一个月的学前培训只经历了十来天。我家没有手机，洪水过后学校又复课了，石老师没有办法通知到我，于是到了9月1日我才到学校，这时同学们都已领到了书。语文、数学、英语、音乐、美术、安全教育、心理教育等一共发了十几本书，再加上本就更多了，让没上过幼儿园的我感到很吃力。

二

班主任教语文和数学。开学当天，石老师语文课上重新教一遍汉语拼音，数学课上开始教加减法，那时我还没发现自己讨厌数学。

上英语课了，来了一位穿着花裙子烫着黑色披肩发的老师，她年龄与我妈妈相仿，但打扮得很浓烟，嘴唇抹得通红。她一开口就说了我听不懂的语音，让我感到懵圈。她说，I'm Mary，What is your name，接着叽哩哇啦说了一通，就开始找同学们提问，有的同学被她的气势吓得不敢大声说话，她斥责学生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了，那时的学生没那么娇生惯养，没一个和她吵起来的。我当时脸皮很薄，生怕被老师骂，于是回答问题站得笔管条直，大声地回答，英语老师笑眯眯地说到：very good，说Im super。我悬着的心可算放下了，但我还是不想再上英语课了，尤其是害怕被英语老师辱骂和羞辱。

第二天，我依然到学校去听课，石老师告诉同学们下周一准备拖鞋，要参加学校体检，告诉我你留着小辫，怕被给体检的人看见，第二天就不用去上学了，所以9月5号我就没去上学，去了爷爷家。那也是我第一次去爷爷家。

9月6日，除了上一天课，石老师还告诉同学第二天学校要组织去看电影，每人交五块钱。石老师知道我娇气，问我能去不，我一想正好我没看过电影，这是一个好机会，上学真好，还可以看电影。我就告诉石老师，我去看电影。

这是我第一次看电影，对于小时候连电视都没看过的我来说既新奇又害怕，我清楚地记得这部电影叫《格兰特船长的儿女》，是一部外国片，我面对着屏幕上海盗巨大的脸，停着音响里传出巨大的声音感到非常害怕，我闭上眼睛，双臂抱在胸前，直到音响里声音小了才敢睁开。从那时我开始意识到，自己要勇敢，直到快二十年后才将将学会。

我小时候缺钙，走不动路，这是老师们都知道的，恰巧班级中有两名学生是老师家孩子，石老师为了表现给同事看，在去看电影的路上就将这两名老师家的孩子但独领着走，其余同学都得手拉手站着排走。当时我心里非常不满，心想凭什么老师领她们，就因为她们是同事的孩子吗？于是我一边看电影一边琢磨，我得争宠。石老师可能就是想表现一下对同事的优待，等从电影院出来以后就不再领着同事的孩子了，我一看这下有机可乘。我在队伍中站住不动了，这下导致全班的排散花，前边的同学也没看后边，继续向前走，后边的同学由于我把墙面的路挡住，也走不了，这样一个班的队伍被分成了两截。石老师一块这情况，赶紧问我怎么了，我喃喃地说我走不动了，要不你们别等我了，我自己能找到学校。石老师一看这情况赶紧体现出她对学生的关心，她将我拉出对伍，并告诉后边的男生向前上一个，班级队伍继续向前走着。石老师拉着我，走在班级的前边，我心里暗喜。

电影看完，一切照常，还得回学校听课，还得担心被英语老师骂。就在我上课的压力还没解决的时候，又来了新的问题。

为了让学生不只在一个角度听课，教室里学生的桌位不断轮换，我妈妈担心我在窗户边坐着会掉下去，告诉石老师不想让我参与换座，这下可把石老师为难坏了，如果同学们都换座而我一直坐中间其他同学家长自然会有意见。于是石老师给我安排在中间的最后一排，两个人的书桌都归我一个人所有，的确不用参与换座了。但这相当于我在班级被打入另册，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了。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同样被坐在最后一排拥有一张书桌的还有一位患有自闭症的同学，他说话吐字不清，脸上被她妈打得伤痕累累，我不想和这样的同学坐在一起。

上学没到两周，我退学了。

初稿2013

2022—10—12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