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贫困成了耻辱,甚至不健身也要羞愧......简单地说就是显得你不成功。我属于打扫庭院和看门人那一类。曾经有一种内心流亡的方式,就是只过自己的日子,不去注意四周,不去管窗外的事情。我妻子和我毕业于圣彼得堡大学哲学系,她找到了一份扫院子的工作,而我的工作是在锅炉房做司炉工。连续工作一昼夜,然后两天在家轮休。那时工程师挣一百三十卢布,而我在锅炉房挣九十卢布,就是说我情愿少得到四十卢布,以换取绝对的自由。我们可以读书,读很多书。我们有时间交谈。我们认为自己再产生思想。我们梦想着一场革命,但又害怕,怕等不到那一天。那时候,在一般情况下,人们都过着封闭的生活,不知道世界上正在发生什么。我们都是“室内盆栽植物”。大家都在冥思苦想,就如后来才明白的那样,其实都是幻想和杜撰,关于西方世界、资本主义还有俄罗斯民族。我们都在海市蜃楼中。这样的俄罗斯,不管是书本里的还是我们厨房中的俄罗斯,其实从来都不曾有过。它只能存在于我们的脑海中。
一切都在改革中结束了,资本主义猛烈袭来。九十卢布变成了十个美元,这样根本活不下去,于是我们就从厨房走到了大街上,结果发现原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思想理念,这么多年,我们只是坐在那里夸夸其谈说空话罢了。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一帮完全另类的人,一帮年轻家伙,穿着深红色夹克,戴着金戒指,还有新的游戏规则:有钱,你就是个人;没有钱,你就啥都不是。谁在乎你是否通读过黑格尔?“人文科学家”听起来就像一种症状,他们所能做的一切,就是把曼德尔施塔姆的作品举在手上。很多未知的东西都打开了。知识分子贫困到颜面尽失。每逢休息日,印度教黑天神的崇拜者们就在公园安置临时厨房,发放汤食和一些二手货。老人们排起整齐的队伍等候领取,令人哽咽。他们中的一些人用手掩住了脸。我们那时候有两个年幼的孩子,饥饿是很自然的。我和妻子开始经商。到工厂区批发四到六箱冰激凌,再去市场上卖,那里有喝多人。由于么有冰箱,几小时后冰激凌就融化了。我们会分给那些饥饿的男孩子,他们好开心啊!妻子卖冰激凌,我就来来回回地搬运,我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去卖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以前经常回忆起我们的“厨房生活”......那时什么样的爱情啊!多么美丽的女人们!那些女人鄙视富人,不可能用金钱买到她们。可现在世道变了,没有任何人有真感情,大家都为了赚钱。金钱欲望的膨胀,就像原子弹爆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