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忽然接到王子的电话。
“要不咱们开个酒吧吧?”
我真不知道高中都没毕业的他,何来的勇气,是梁静茹给的吗?
“你他妈又犯什么病,上次欠人的钱都还清了?”
“嘿嘿嘿嘿,当然没有!”隔着手机,我都能想象他一副死皮赖脸的贱样儿,“所以啊,要想办法挣点钱;这不,找到个有钱的大姐吗!”
“操,你被包养了?”我惊叫一声。
“你他妈才被保养,人家看重哥们才华!”
“你有才华?!”我大笑起来,“人家要看上你的才华,那我现在就是诺贝尔奖候选人,最年轻的!”
“你少跟我贫,晚上去Live,带你见大姐头。”
说完,他挂了电话。
可能刚才打电话的声音有点大,我挂了电话抬头的瞬间,竟然发现好几个大爷大妈,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盯着一个光天化日下欲行不轨的臭流氓。
“看毛线,没见过人打电话啊,切~~”我小声嘟啷一句,从口袋里摸出支烟,默默点燃。王子说的Live是个离我学校不远,不大不小的清吧,我们一群狐朋狗友经常在这聚会。没有啥原因,就因为便宜。
说实话,我挺喜欢Live的,就如同我不喜欢医院一样。
对医院的那种排斥感仿佛是天生的,从娘胎里带来的;虽然这里可能是大部分人,接触的第一个世界,可是我就是喜欢不起来。因为,我讨厌这儿弥漫的消毒水味,讨厌带着口罩看不出喜怒的医生,讨厌离别时候的哭泣声...
回学校的地铁上,小美忽然给我发了条微信——“感觉怎么样?”
我回复到:没事,一切都好。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朋友晚上去Live,要没事的话一块去吧。回复完我才发现,王子这傻缺居然忘了告诉我时间。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如果不是新建的二号线,我估计时间会更晚,宿舍一如既往的就剩张生一个人。其他的几个学霸都不知道躲哪里用功去了。
“你干脆就逃一天课,怎么这个点回来?”看我回宿舍了,张生摘下耳机,低头瞥了我一眼。
“点名了?”我诧异地问。
“要点名,我还能在这儿?”
“吃错药了,怎么说话这么呛?!”我一边整理桌子,一边头也不回的说到。
“我操,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开了五把,每把都输!!!”
我笑了笑,“别跟我说你一天都待床上的?!”
“对啊,有老三老四带饭,我能饿死?!”
“好吧,你加油!”
“大哥,你又出去啊!”出门的时候,他忽然叫我。
“嗯,朋友找我,咋啦?”
“要不给我带个夜宵呗~~~”他忽然一脸谄媚。
我没说话,比划了个OK的手势,便出门了。
出了宿舍,我给小美打了个电话。她没接,不知道是在上课还是在干嘛。
我们专业的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离得很近,只隔了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公共空间。视力好的家伙,总喜欢在半夜偷窥对面女生,所以每个女生寝室都挂着窗帘,不透明的那种。远远看去就像一块被染过的广告布,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六点不到我就坐进了Live,这个时候的酒吧,落寞的就像一块荒原。除了俩打瞌睡的服务员,和擦桌子的保洁阿姨,就没人了。
“先生,这是我们的菜单,酒水要等晚七点以后才能点。”见有客人,服务员还是拿着菜单走了过来,只是招呼的略微的有气无力一些。
“额,我等朋友,先坐一会...”话还没说完,他就白了我一眼,转身走了。我想大概是我学生打扮太过寒酸了吧。
十分钟,手机响了,是小美的微信。
“我有课,不陪你去了,你们玩的开心点。”我真想回一句,我还没吃饭,你要不给我带点吃的来;可仔细想想,算了吧。
当我第二次叫服务员的时候,王子来了。
“我操,你他妈来的挺早啊!!”听这嗓门,我就知道是他。
昏暗的灯光下,我的近视眼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隐约觉得他身边带着个人,长头发,是个女的。当他们在我对面坐下后,我才确定——果真是个女的。
对于女生我实在腼腆,不知怎么开口,何况是个陌生人。不过王子替我介绍了。
“介绍下,这个是我玩了十年的兄弟晓峰,大姐你喊小疯子就好了!”连介绍朋友都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大姐头,叫...”话说一半,旁边女生喧宾夺主:“我叫方月怡,刚回来,你可以叫我Ada姐,很高兴认识你!”说着伸手过来。“Ada姐刚从新西兰回国,我英语吧,就那样了;所以吧,找你个有文化的聊聊开店的时哎。”王子一脸谄媚的插了一句。
这时候我才看仔细王子口中的“大姐头”,画的浓妆,休闲长裙,魅惑的黑丝,最关键的是她的手提包,是CUCCI10年限量款。
确定是金主没错了!!
“Ada姐,你好...”我握完了手,半响无话。
估计这大姐也看出了我的窘迫,就捷足先登了。“小王跟你说了吧,我也就不多废话了。我刚回来,手上有点闲钱,准备在你们学校周围开个酒吧,但是没什么经验,也没人脉。小王是一个朋友推荐的,他又跟我说了你,所以今天咱就约个时间聊聊这事儿。”
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取出香烟,先递给王子一根,又给了我一根。
“抽烟吗?”
“谢谢Ada姐...”我接过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抽了口烟,她接着说:“这家cub的老板是我朋友,准备买房结婚,没时间开店了。我合计着,把他的店盘下来,重新布置下。我想如果重新找地方选址的话,可能租金和装修都挺麻烦的,不如就按现成的来,你们看怎么样?!”
“那好啊,小疯子最熟悉这场子了!”我还没说,王子倒是先插话了。
听王子说完,大姐头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这样,Ada姐,重新装修的事交给我,小疯子就负责宣传口子,您看如何?”
依旧没说话。
凭我跟自家老爷子混迹酒场的经验,我估计这是明码标价的谈钱了。我给王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缓缓再说。然而,他倒是无所谓,继续滔滔不绝,跟要英勇就义了似的。
“Ada姐,您放心,我王城虽然一穷二白,但是道上还是认识点朋友的!要不这样,我把我全部身家都拿出来,我出10万,算小股;不知道您这边意思...”
“好啊,既然小王这么爽快,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大概准备500万左右开店,前期筹备费用你到时候跟我报个价,成事了算你股份,怎么样?”这次大姐的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
“那感情好!”王子忽而转向我,“晓峰,其他事就交给你了哦!!”
这个时候,服务员拿了拼洋酒过来,也不知道他们俩谁提前点了。可比起酒,我更想让他给我个汉堡,哪怕一碗炒饭、炒面;因为我真的很饿。
酒过三巡,Ada忽然问我:“有想过新店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Live不是挺好吗,啊?”王子似乎喝的上头了。
大姐头并不搭理他,转而问我:“小朋友,你有啥想法没?”
她这么一问,我忽然间脑袋有些空白。很多画面不停地在眼前闪回,光影交错间,忽然定格于一部迪斯尼老动画里那处漂浮于天际的岛屿,那蔚蓝的天空,那闪烁着星光的河流,还有那个长着翅膀,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Neverland!”我忽然脱口而出。
“赖...啥”一旁喝酒的王子忽然一惊。
大姐头并不理会。只见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口中轻轻呢喃数遍:“Neverland、Neverland...永无岛、永无岛...”
不一会儿,她忽然惊叫,又好像自言自语:“好名字,就叫这个——Neverland,永无岛!!!”
这场酒喝到凌晨,后来再聊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送走了Ada姐,我扶着王子:“要不你去我宿舍,凑合一晚?”
“操,你真小看兄弟了,我打个车回去了,明天想想怎么跟家里要那10万块!”他东倒西歪地,还要逞强,“对了,兄弟,你刚才说咱店叫啥来着?!”
“Neverland永无岛。”
“什么...什么...意思?”
“说了你也不懂,送你打车回家!”我瞥了他一眼,懒得解释。
“你们文化人...就是能装!!”上车时候,他冲着我嘟啷了一句。
南方九月的夜风,有点钻心的凉。我看了下手机,没有任何来信提醒。我想小美应该是睡觉了吧,忽然想想这个点宿舍已经关门了,答应舍友的夜宵还没买,估计也买不到了。
酒喝得上头,脑子里还在幻想着那处漂浮于天际的岛屿,那蔚蓝的天空,那闪烁着星光的河流,还有那个长着翅膀,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谁又不是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