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Chapter.9
“你——莫非还不知道吗?”
俄什帝刻无奈地淡淡一笑,“你的主人在四年前被你亲手杀死,所以,出现在你眼前的已是一条亡魂。”
“亡、魂?”银紧张地咽下口水,的确如对方所说,四年前,是他亲手杀了月。
“等下!也就是说——”银顿时恍然大悟。
见银仍然一脸不肯相信,俄什帝刻朝他露出了一个肯定的浅笑。
“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爱露沙蕊引渡来此的是亡魂这个事实啊!”银不禁哀嚎道。
“我以为你知道。”俄什帝刻无辜地眨眨眼,脸上表情风轻云淡。
那一瞬间,银很想甩甩袖子直接走人。
“那我,不会也——死了吧?”银吞吞吐吐地问。
“你还没死。但也快了。”
谢谢你提醒我啊——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想吐槽却又吐槽不起来,银顿感一阵无力。
“维持你运转的魔法很复杂,至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魔法,竟然能让死物拥有灵魂。”俄什帝刻皱着眉毛,认真地说,“但你身上还有来自爱露沙蕊的魔法,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但你之所以能来到结界里,一定是因为你受到了爱露沙蕊本体的吸引。”
“人偶,在你能够思考之前,你究竟遇到了谁?”俄什帝刻严肃地问。
这下可难倒了银,银几乎已记不得他醒来之前的事,唯独一事让他抱有疑惑。
“我没有遇到谁,我醒来就在月的橱柜上,房间空无一人,月当时不在家。但我依稀记得,那时的我听见了一道悠扬轻快的笛声。”
“笛声?”俄什帝刻皱起眉,脸上的不解越发加重。
“那道笛声从月的家外走过,持续了很久很久。在我醒来后,那道笛声也迟迟没有消失。”
俄什帝刻陷入了沉思,他低着头思考了许久,最后无奈地看向银。
“我没听过谁的笛声有这样的力量,我无法给你准确的答案。”
“没事,我也不介意。”银耸耸肩,接着又是一问:“既然城市中的灵魂早已故去,那么,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虽然是亡魂,但我们也有保证亡魂平安转世的责任,若是城市飞上月亮,十万亡魂将无处安放,它们将飘散世界各地,届时难以回收。”
“是这样......吗。”
银有点懂了,也就是说如果城市飞上月亮会导致十万亡魂难以安息,这与爱露沙蕊引渡亡魂来此并为其实现愿望的初衷违背。
“还有一个问题,我好奇了很久。”银挠挠脑袋,有点不敢看向他。
“在我面前,你无需犹豫。”俄什帝刻平淡地说。
好吧,既然对方看上去毫不介意的样子,那银他就毫无保留地问了。
“刚刚发生的事,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月要让我来杀掉你?”
俄什帝刻的眉毛一蹙,然后他冷静答道:“凡人杀不死我。”
“精灵王对凡人的所有攻击免疫,她原本杀不死我,但——你可以。”
看出银眼底里的怀疑,俄什帝刻继续说:“你的身体里蕴含着魔法,刚刚我已经解释过了。精灵是纯魔力的构成体,只有特定的魔法才能摧毁魔法。”
“你刚才说原本?那她现在可以杀死你吗?”银又问。
“只有黑之精灵王的魔法才具有破坏与攻击的强大力量,足以杀死一位精灵王。现在,她取得了绿之精灵王的力量,但绿之精灵王的魔法不具备攻击性,自然也伤害不到我。”
那么,月为何要杀俄什帝刻呢?明明他曾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钦慕爱慕的对象。
不该对俄什帝刻动手才对......
银又想到,估计俄什帝刻也不清楚月要对他动手的原因,看来,这件事只能靠他自己调查。
“好吧,我的问题已经问完。谢谢你,俄什帝刻......大人。”
银小心地在后面加上“大人”二字,可谁知,对方竟表现得并不满意。
“不必叫我大人,你并不是真心想这样叫我。”
呵呵,竟被他发现了。银在心里尴尬一笑。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推移到晚上。
告别了俄什帝刻后,银就一直在聚会厅里等待。
今晚的舞厅已经被他包下,不会有别人打扰。
他穿着洁白的西装,卸下了魔法对眼瞳的伪装,在舞池中心默默等待她的到来。
九点钟声敲响,钟声寂静后,背后的楼梯处传来一道脚步声。
她来了。
有些事情,爱莲还并不知道。她也将不会知道。
故事将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迎来应有的终结。
“要和我跳一支舞吗?”银温柔地问,学着俄什帝刻那样温柔地询问她的想法。
“可是我这件衣服不适合跳舞。”爱莲弱弱答道。
“没关系,而且,你也只有这一支舞可以跳了。”银无奈地轻轻说,声音轻到犹如一道叹息。
“你不会阻止我了吗?”爱莲惊讶地张大了双眼。
银只是笑了笑,朝她伸出手,像以前一样做出邀请的动作,但只有这一次是唯一真心的一次。
爱莲犹豫片刻,最后将手覆盖上去。
两人再次在舞池中心起舞。
这一次没有观众看客,在银的心中却也能引起热烈的鼓掌。
在爱莲来之前,他就想象过无数次爱莲和他共舞的样子,可真当一起跳舞时,两人之间竟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像是两人已经共舞过好几次。
“那个,俄什帝刻,我有点不太舒服。”爱莲突然停下舞步,轻声说道。
虽然早就料到爱莲会把他当做俄什帝刻,但真当她这样说出来时,尽管早已做好准备,银也懊悔无比。
望着爱莲饱含请求的双眼,银不禁想起了早上从她眼角处抹下的眼泪。
隐隐约约,银总觉得他不能放爱莲离开。
“我是真的不太舒服,想去方便一下。”爱莲急切地催促道。
听罢,银只好松开了手。
虽然他内心很不舍,但他还是放任她离开了。
望着爱莲远去的背影,银忧心忡忡。
可当时的银并不知道,此去一别,便是永远。
“爱露沙蕊,我是你的爱露沙蕊”
血自她的体内汩汩流出,爱莲的意识渐渐模糊。
她认命地闭上眼,等待最后一刻到来,四周很安静,也许并不是很安静,只是她听不见而已,但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动,她若是死去,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城市飞上月亮了吧。
“爱莲!爱莲!”
意识朦胧之间,似乎有谁在呼唤她。
“爱莲,求你了,睁开眼吧。”
不知是谁颤抖着声音,将她竭力呼唤。
“不要死,爱莲,求你了,不要死,我好不容易......”
紧接着,她感到自己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爱莲缓缓睁开眼,对上一道温暖似火的亮金色双眸,眼瞳里全是泪水,装在眼瞳里的火焰也在悲戚地动摇。
“俄...什...帝...刻......”她缓缓念出那个名字,“保护......城市......”
她捕捉到他眼中闪过一瞬而逝的愤恨,可她无法再出声。
他将魔力全部输进爱莲的体内,可她身上的鲜血依旧流淌个不停。
爱莲感到自己已无力回天,便向他露出最后一抹微笑。
然后,她闭上眼,却又感到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地打在她的脸上,冰凉凉的很舒服就像这座城市的雨点一样。
很快,所有感觉消失在她的世界。她虽有不甘,却只能等待死亡降临。
可死亡并未如期而至,她身上疼痛的感觉竟然神奇地消失了。
爱莲睁开眼,却见月光洒落进窗内,窗户外面城市完好无损。爱莲低头察看自己的伤势,竟见她身上的伤口也消失。
唯一不在的是俄什帝刻。
精灵王彼此间能够互相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可爱莲并没有感受到与他的联系。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却是黑眸的银。
他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爱莲的动作,无奈地露出一抹苦笑。
“银,我这是在你家?”爱莲不敢相信地问,“城市没有飞上月亮?这是怎么做到的?”
像是知道她会这样问,银移开视线,不紧不慢地答道:“愿望已经被取消了。”
“被取消了?”爱莲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见她仍是不放心,银笑着安抚道:“是啊,已经没有人会许下这样的愿望了。”
他的笑容透露着一种阴郁、古怪。
爱莲没有多问,她已经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
所以,她懂事地主动提出自己累了,想要去休息。
银也答应了她的请求,带她移步去床上躺下。
“你终于肯让我睡床上了,先生。”关门前,爱莲对他吐槽道。
银尬笑着离开房间替她关好了门。
一夜无眠,在黑暗中,爱莲心中的疑惑与猜想越来越浓重。
她闭上眼,告诉自己必须要休息。只有休息,才有精力和银相处。
她不希望自己顶着一幅黑眼圈去见银。
她所有的不甘都源自于他......
不知是心理作用作祟,在接近凌晨时分时,爱莲终于睡着了。
白天,爱莲和银走在街道上。
夏天已经结束,随着第一缕秋风吹过街道,街边的枫树开始泛红。
爱莲望了一眼银的头发,又望向路边的枫树,心里比较着,如果枫树全部泛红,枫树叶和银的头发究竟哪个更红。
“你在想什么?”
看见爱莲一脸心不在焉,银好奇地问。
被他突然问到,爱莲连忙摆手否认道:“没、没什么。”
“你——是在想我吗?”银笑着又问。
“没有!才没有想你!”爱莲又连忙否认道,可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我只是在想,你的头发和枫叶究竟哪个更红。”爱莲红着脸诚实供认道。
“这个啊......”银低下头不觉得陷入思考。
片刻后,他对上爱莲的眼睛,认真地说:“自然还是枫叶更红。”
“枫叶的颜色会随着四季的交替而改变。枫青,枫红,枫枯,它们的生命壮烈蓬勃,又敢于变化,而我只是个人偶,从内到外,都已经停止了生长。我的生命已近乎停止,永远一成不变,枫叶却还能拥有热烈的情感,随着轻风飒飒摇曳,大片大片火红,将自己的一生全部展现给我们看。”
“在枯黄之前呈现出如此磅礴美丽的火红,像是要用尽一生积攒的所有力量。我想,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种生命比枫叶更加勇敢。”
爱莲不由得怔住在原地,银疑惑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银,你给我讲个故事吧。你以前老是喜欢用故事骗我。”爱莲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
银微微一愣,但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你想听怎样的故事?”
“随便都行。啊!故事不许烂尾!”爱莲生气地威胁道。
“好好好,故事质量绝对有保证,童叟无欺,假一赔十。”银笑着打趣道。
“这才差不多。”爱莲抱起双手,向前快速踏出几步。
她骄傲地站在银前面,兴奋地说:“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给我讲99个故事,最后第一百个故事就由我讲给你听。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你想怎样都可以。”
很快,冬天来临。
在银的新公寓里,爱莲穿着轻便的冬装躺在沙发上,听着银讲第93个故事。
听完,爱莲不满地吐槽这个故事老土。
爱莲提议由她来讲个故事,银耸耸肩,递给她一道眼神。
与银相处了那么多天,爱莲早已和他心照不宣。
她稍微思考一会,便开始讲起有关一个快乐王子的故事。
王子从小衣食无忧,养尊处优。哪怕如此,他也没能丢失他的志向。
“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国王!”年幼的王子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为了实现他的梦想,他经历了很多困难。最后,他还是一帆风顺地成长为万众期待的王子殿下。
王子殿下长大了,也把时间花在培养他的兴趣爱好上,可这引来了父亲的极度不悦。
国王和王子虽偶有矛盾,但国王一直都真心期待他的成长。
后来,王子被卷入一场针对他的阴谋,他发现世界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美好,发现父亲培养他竟是别有用心。
他找到了残酷的真相,他并不是为了成为合格的国王而出生成长,他生来就是国王转移记忆的容器。
原来,他曾经深信不疑的一切皆是泡沫与虚影。
他被梦想背叛,被所爱之人欺骗。
悲伤与仇恨曾一度充斥他的内心,但他并没被悲伤与仇恨淹没。
他并不愤怒,反而冷静克己,用自己的手段掌控未来。
最后,他举起利剑,向他最爱的父王挥起叛逆的旗帜。
父王败在他的剑下,最后的最后啊,他原谅了他的父王,并告诉他真正的自由不可能被阻断,真正的梦想必将延续。随着记忆之河的流淌,反抗的种子将流在每个人心中,在时间的浇灌下悄然发芽......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寒冷的隆冬也已经走向结束。
第二年初春,银终于讲完了99个故事。
而现在,终于轮到爱莲讲最后的故事了。
“银,谢谢你,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故事大王!”
爱莲毫不吝啬地向他表达她的感谢。
而银也是微微一笑,谦虚地表示自己差得还很远。
“那我要开始讲了,”爱莲露出调皮的笑容,松开一直被银牵着的手。
她站在银的面前,神色渐渐变得落寞和悲伤。
“有位被神所怜爱的少女,她的名字是爱露沙蕊......”
她有着天生的美好容颜,她本可以得到世上最美好的幸福,可她却爱上了一位无心的小说家......
嫉妒使她的爱变形,爱露沙蕊毁去脸庞一半的美丽,以这种方式逼着无心的小说家爱她,可她并未如愿就被小说家杀死了。
小说家整日愧疚懊悔,最后,深深的悔恨击垮了他的身体,他在孤独中死去,在黄泉中得愿与他的爱人相见。
原来他的爱人一直在黄泉等着他的归来。
随着爱露沙蕊将真相述说,小说家立即明白,原来这一切皆是她的布置,她的复仇。
她说,让你爱上我,让你彻底无法离开我,是我施给你的复仇,是我刻下的诅咒,诅咒你生生世世,与爱背道而驰。
说完这些话,爱露沙蕊在他的怀里渐渐化为一具骷髅。
黄泉里,无心的小说家紧拥着他的爱人,永远不再放手。
然而幸好,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迟早会醒来的梦境。
小说家醒来了,他遇见了另一个同样叫做爱露沙蕊的女子。
爱露沙蕊同样对他展开追求,这一次,小说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爱上对方,但他想要尝试。
他答应她的所有要求,和她佯装亲密无间。渐渐的,他分不清伪装和真实,渐渐的,他觉得只需要对方能够展开笑颜,就是所谓的爱。从此以后,他就不再需要负罪活着。
他给予他能够给的一切,想尽所有办法让对方开心。
可这——真的是爱吗?
“银,这真的是爱吗?”
泪水划过她的脸颊,爱莲抬起头认真地看向目瞪口呆的银继续说,“将我永远困在梦境之中,真的是爱吗?”
之后,少女醒了。
她从一场梦境苏醒,然后跌入另一场梦境。
每一次,她的记忆都会归零重清,每一次,她都会在与爱人的甜蜜中回忆起所有。
反复如此,现实已对她不再重要,她只需要不断做梦即可。因为梦中有她想要守护的人,梦中将一直有位叫“银”的人偶陪伴着她。
她不再醒来,她已经足够满足,已经足够幸福......
下一章:Chapter.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