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尘间红叶
01
春寒料峭的早晨，太阳挂在你的脖颈上，我偷偷地钻出了芽儿，在你沉寂多年的枝梢。乡亲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迎着太阳，仰望那一点嫩绿，七嘴八舌地议论一场生与死的奇迹。
你已沉寂多年，孤零零地站立在河沿。从黄河源头留下来的水，途径我们生活了百年千年的村庄。断断续续的支流，如同老天爷淌下的几滴泪，浑浊咸涩。几乎干竭的河床，裂开了横七竖八的口子，象你身上风吹雨打的疤痕。
你的腰身已不再挺拔，脸庞不再俊美，四肢无力地伸展，枝丫干枯在晨风中。一年四季不再吐露芬芳，连叶儿也没有。光秃秃的枝头，呆立着几只“哇哇”怪叫的乌鸦。
乡亲们不再搬着板凳，端着饭碗，在你大伞般的绿阴下，讲那些悠远绵长的故事。年轻力壮的人啊，背起行囊，离开了故乡。他们如同你茂盛的枝叶，带走了热闹繁华，独留一树苍凉。风烛残年的老人们，在一个个寂寥凄凉的夜里，呻吟着，又悄然无声无息了。
可怜那些在睡梦中，留下幸福泪水的孩子。他们伸着小手，对着你和天空要“爸爸妈妈”。如果从你身边经过的风儿听得见，你一遍遍用苍老的声音，叮嘱它，带个口信吧，千万别忘了回家。
02
你用深埋在地下，庞大的根系，为我输送一点点甘甜的乳汁。我在阳光中雨露里吟唱。闪闪发光的生命，跳跃着快乐的音符。我不懂世故，看不见疾苦。我踮起脚尖，眺望远方。
“爷爷啊，那儿有一片晶莹，璀璨如水晶般的地方。”
“孩子，那是大海。”
“我要去那儿看看，一定有鸟语花香，人来人往。”
“孩子，不要去。那儿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走近了，你就会知道，日子是一天又一天简单的过。”
“不，我一定要去。”
“孩子，你没有翅膀。你，是一片不会飞的叶子。”
我心头的那束光，消失了。如果不能飞翔，剩下的日子只会暗淡无光。我不再歌唱舞蹈，连爷爷费劲心力送上来的食物和水，也不愿咽下，日子过得多么无趣啊。
漆黑的夜里，我被霜打了似的，蹲在枝头昏昏欲睡。忽然，听见爷爷的叹息。多想伸出我温柔的小手，替他抚平满脸的皱纹，抚慰他那颗孤单寂寞的心。
“爷爷，不是我任性，不懂你的心。我只是年轻，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总是困在脚下这块土地，也许有一天，我会因为失水太久而枯萎。你常对我讲述，一个人年轻四处漂泊的故事。”
“只有走过，经历过，才能明白人生的精彩和意义。”
爷爷睡着了，他也许听不到叶儿的喃喃自语。叶儿也睡着了，在梦里不停地飞啊飞。
03
它来了，携着闪电，惊雷和骤雨。它是天地间的神灵，也是魔鬼。
它拉开了排山倒海的气势，掀起屋顶上的瓦片，刮倒了田地里的农作物，还把沙尘石子卷着乱飞，树枝在它的摇晃下东倒西歪。爷爷喘着粗气，对叶儿呼喊:孩子，一定要牢牢抓紧，千万不要跟着它飞。
叶儿在狂风骤雨中睁开眼睛，是的，可以去飞，多么令她振奋。带我走吧，离开这儿，去梦中的地方。
狂风怒吼着，你要飞，是要付出代价的。
叶儿说，好的，我愿意为此献出整个青春，最美好的时光给你。
狂风大作，它伸出钢铁般的手臂，挥了挥衣袖。叶儿脱落了，她失去了青春靓丽的颜色，整个身体变得暗淡无光。只有一颗跳动的心，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她在半空中打了一个旋儿，耳边是“噼噼啪啪”树枝断裂的声音。她想回头看一眼，来不及转身，就被狂风席卷着而去。
它带着她飞越高山，丛林，一路上尘霜满身，日晒雨淋，撕扯着她继续前行。多少次伤心落泪，多少次抱紧自己，仰望星辰。期待一双手将她温柔的捡起，给予一丝爱与温暖。
风停了，雨住了，她被遗忘在沙滩上。搁浅的贝壳，小螃蟹嘲笑她，自不量力，还要飞吗？
她在咸咸的海风中，呜呜哭泣。
天空中，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儿盘旋，飞翔。他飞得又高又稳，他有一对坚实有力的翅膀，自由自在，快乐逍遥。叶儿泪眼凝望着那个孤傲勇敢的身影，忘了哭泣，原来真正的飞翔是这样的。不畏山高路远，不辞千辛万苦，不怕风雨雷电，不惧孤单寂寞。
也许是累了，饿了，他栖息在海边的岩石上。沙粒堆中，有一片叶子引起他的注意。她的外表并不出奇，他看到的是她那颗在阳光下，风霜尽染，仍奔腾不息的心。
“嗨，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
“真的吗，如果可以请带我一起飞，去海的那边看看。”
“好的，跟我来。”
他俯冲而下，衔起她，直上云霄，向着海的尽头一直飞。
她在空中飞翔，原来山的那面还是山，海的尽头连着海，无边无际。
世界这么大，一片叶子怎么能漂洋过海，可她做到了。
04
多年后，她不再渴望飞翔。大鸟也老了，她央求他再带自己飞一次，回到她出生的地方。
那是一片不长庄稼的盐碱地，山高水远，地阔天圆。高崖上耸立着一堆堆黄土，里面睡着她的爷爷。此刻，草长莺飞，野花开满漫山遍野。
日子久了，这儿不再是光秃秃的一捧黄土。四周也钻出来绿油油的小草，花儿。多想化做一缕清风，一幕斜雨，好好来陪陪他。
如今她真的回来了。翻山越岭，漂洋过海，和一只鸟儿落在他的坟头，低声述说着，离别的坎坷，旅途的艰辛。
这一刻，她深深懂得，只有长久的陪伴才是爱最深切的告白，就让她落地生根，在他长眠的地方。
end
（30天微写作，对话练习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