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七之死 (一)

思七

春天如期而至,却并没有像往年那样使万物恢复生机,反倒是带着一种萎靡昏沉的朽气。小镇上的人群丝毫不受灰色春天的影响,他们忙的是播种,忙的是为新一年制作一份新的计划表。

“咳咳咳……咳咳……”在地里忙活着翻地的思七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去地头休息,脑袋里像是装满了滚烫的浆糊,热乎乎的,胀呼呼的,就在脑袋支撑不住立着在低头的一瞬间,思七一头栽进了垄边没有翻锄的地里。

周围的农户在听到自家田边的噗通声后,朝着那个方向看去,才发现老陶家的小儿子栽倒在了地里,便赶忙分做几路:扶思七,通知陶家的长辈,站在田垄上观望。思七从晕倒之前就在不停的发烧,乡邻们把它归因于半月前,思七打死了一只新出生的黄鼠狼。

黄鼠狼在民间是种神奇的动物,它的神奇在于它身上的各种传说与异闻,传闻黄鼠狼带有一种诡异的灵性,体弱的人总会变成黄鼠狼攻破的对象,这种动物的怨气通过附身在体弱人身上报复到那个给它施加怨气的对象身上最终得到缓解。除此之外,被迫害的黄鼠狼个体会彰显它亡灵的非自然力量使肇事者或疯,或病,或残,不得善终。恰好思七就是那个大家公认的倒霉鬼,千不该打死那只刚出生的神物,这下遭报复了。

春意越来越浓,按理说万物复苏的季节,一切事物都应该是光泽莹润,饱满充盈的,可这年的植物都像是画家的燃料中加了过量的灰色,导致整个春天的新叶都带着雾面灰,感觉这座沿海的小镇像是一下转变成了灰尘飞扬的干旱地区,只差干枯的河流了。

思七也像是这不寻常的春天,本该洋溢着青年人的朝气,却在持续不断的高烧摧残下越发衰弱。陶家的长辈终于向黄鼠狼报复思七的说法屈服了,药物治疗没有丝毫的效果,也许大仙们可以帮思七痊愈。但是事实再一次向陶家的长辈挥出了重拳,思七成为了大仙们职业生涯中的阻碍,这位年轻的小伙难倒了镇上所有的治病从业者们。这时,小镇上出现了几个与思七病情相似的病人,仍然是持续发烧的症状,然而并没有人在意这些,毕竟发烧是最普通不过的感冒症状。

陶氏夫妇带着思七去县上的医院看病,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思七的高烧转变成了低烧,然而医生却在陶氏夫妇松一口气的当头又一把扼住了他们的咽喉,医院建议思七转院,转到邻市的精神病医院。医院的解释是思七已经因为高烧损害了脑神经,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思考,并且医院对思七的种种测验单也佐证着医生的预测,去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是最理想的治疗方式了。

陶氏夫妇认真思考后只能忍痛将思七送去了邻市的精神病医院,他们只希望这所医院能够治愈儿子的疾病,医院的医护人员们都向他们展示着体贴知性的微笑,陶氏夫妇也终于放心的将思七留在了精神病医院。

思七认为自己的神经并没有因高烧受到损伤,医生反反复复的问题让他心烦,本身处于低烧状态的他头脑还是昏沉难受的,自己无意中的牢骚话反而成了医生将自己推向精神病医院的有利借口。看着父母因为自己的病情越来越苍老,思七也认为转院无非是让父母少操些心,如果当时在医院强烈表示自己是精神正常的,可能又会变成一个精神病人最普遍最无理的呐喊,没有一个精神病认为自己是不正常的。思七选择无声遵从医院和父母的安排。只是这间精神病院展示给思七的是同父母不一样的景象。

陶氏夫妇离开后,思七便被带进了病房,相关事项医院早就跟陶氏夫妇说明了,思七会有一间单独的病房。涂料泛着黄灰色的墙面仔细看会发现上面有指甲划过的痕迹,由浅灰渐变到无色的指痕,还有一些不明出处的痕迹;唯一能透过阳光的窗户也是被古铜色的铁棍从外边包围着,在铁棍与窗户之间是镂空边长为两厘米的金属网,银灰色的铁皮门在医生离开后便再没有任何动静。这到底是医院,还是监狱?思七后悔了,低烧的头颅又开始搅动,混乱中的他已经预测到了结局。

云兔

我很高兴,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今天有个年轻的小伙被带了进来,看他由麻木变得抽搐再变得麻木的面部表情,我以后的生活估计会很精彩了。看着这个年轻的小伙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走近便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度,不正常的热度,这个人恐怕是发烧了。他同我之前的舍友有太多的不同,从进来一直到他昏迷,他一直是安安静静的,希望他不会像之前的室友那样对我不闻不问。

我在这里住了三年多吧,两年之前我可以自由出入这间房屋,在此期间我换了无数次舍友,有男有女,只是从不愿意听我说话,还喜欢在房间里大吵大闹,我也从最初的害怕变成了习惯。只是最后他们都穿着纯白的衣服像天使一样被大力健壮的男人抬离这间房,我又变成了孤零零的长租客,一个不断换室友,一个从未被室友搭理过的小人物。这个年轻小伙的到来打破了之前宁静的生活,那些白衣人也愿意来看我了,虽然只是作为这个年轻小伙的附属室友。不知悔改的我依然选择跟他打招呼,结果也是意料之中,我被无视,不过没关系。

他很清瘦,听白衣人们说,他叫思七,“七”是一个特殊的人还是一件难忘的事,他的家人是用名字来寄托情感吗?阅读理解式的想法,上一次做阅读理解还是刚住在这里之前,久违的熟悉感。去他妈的寄托思念,人家根本就是一个普通名字,哪来那么多想法。脑袋里的小人踢打着我这自作多情的大脑,禁止无理的想象。

思七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子,只是清秀已经被眼下的乌色削弱成了羸弱,他究竟是真的精神病患者吗,我看不像,梦境中的他双手是紧握着的,眉心出现一座小丘,云雾笼罩着它迟迟不肯消散,至于他是否用假象迷惑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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