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蛇初长成

楔子

夜色极深,山谷里夜行的动物在黑暗中快速奔跑着,连月亮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我坐在山洞角落,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小青在我怀里睡着了。

他的身体凉的像一块儿寒冰,如果是平时,我必定把他一脚踹开叫他别占我便宜,可是现在我不能。

确切地说,我不敢。对一条成精几千年的蛇使用暴力?我还想活……别害我。

01

一切都开始于那个该死的下午,我坐在门可罗雀的店铺里,噼里啪啦摆弄着算盘。

真是搞不懂,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会有人古板到连个电子计算机都不给配上一台?据师傅说,算盘更配我们店里的格调,看上去会更加的高深。

“可是师傅,你会用算盘吗?”

“不会。”

恰好我也不会,于是来光顾我们古董店的客人通常在结账时看见诡异的一幕,师傅把算盘的算珠精致的摆过来摆过去,一边催促着徒弟:“好了吗?”而徒弟则在一张草稿纸上死命计算挥汗如雨。

因此我们店里常年入不敷出,别问我为什么,我读书少。

而我那半吊子师傅还有一个更加不靠谱的绝活儿,收妖,所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冬夜,当他把一个青衫布履的少年提着衣领扔过来的时候,我自觉十分惊恐:“师傅您改行贩卖人口啦?”

少年睡的很死,一身衣服倒不是现代打扮,青衫对襟,纱衣素履。

“徒儿啊,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妖精啊,虽说为师还看不出来他原形是什么,但是凭他的姿色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师傅的眼里闪着毛爷爷慈祥的笑脸。

“所以还是要贩卖人口喽?”据我所知,我师傅的水平是绝对分不出人和妖的区别的,更别提收妖了。

于是我诚惶诚恐,生怕师傅想钱想疯了,会因为贩卖人口而被葬送到警察局里去,“师傅我问你你是怎么把人家抓回来的?”

“什么抓?捡回来的,今天去山里捉妖,结果下了一地的大雪,这家伙就睡在雪地里,我乍一看就知道它是个妖精,我就顺便把它捡回来了。”

我白他一眼,这么草率就确定别人是妖?这是武断!

我赶忙上去把少年扶起来,见到他正面的时候愣住了,果然不是人,蒲松龄聊斋志异中曾经说到“人间无此姝丽,非妖即狐。”

少年眉眼上挑,面上带着病态苍白,嘴唇却如饮过血一般深红,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妖里妖气。

我咽了一口口水,“师傅,长成这样肯定是妖精无疑,不过师傅还是不要卖他的好,徒儿有个妙计!”

“什么妙计?”

“不如我们把他留下,然后威逼利诱,要求他色诱顾客,这样的话咱们古董店蒸蒸日上财源广进的日子不就到了吗?这世上没有人不爱美,到时候给少年明码标价,看一眼五十,摸一把一百。赚大发啦!”

我和师傅相视一笑,想要共同奔小康致富之时,一个悠悠的男声响起“好暖和”,说着伸了个懒腰。

完蛋啦!妖精醒了!

我和师父如五雷轰顶,立在原地,眼睁睁见少年自地面爬起。

“你你你怎么醒了?何方妖孽,我警告你,要钱没有要命不给!我只是好心好意把你从雪地里捡回来而已,可没说我要卖你。”师傅死死地抱住我,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

少年瞅了瞅我和师父,眨眨眼,“我是条青蛇,我叫小青。大冬天的在雪地里冻晕了。谢恩人大恩大德,否则我一定冻死在山里!求恩人顺便把我留下吧。”

我怎么想起了农夫和蛇的故事……

“这么说你是可怕的蛇了?”师傅一个四十多岁的糙汉子,捂着胸口一副好怕怕的模样。

而少年一副我不知道我单纯你别问我的样子。“不是啊,我是不可怕的蛇。”

师傅考虑良久,估计还是放不下少年的美貌,“想留下也行,那你会什么绝活?”

少年盯着他良久:“胸口碎大石,赤脚走火盆行吗?”

“滚!”

“那给我明码标价,看眼五十,摸一把一百行吗?”

“成交。”

从那以后少年就和我们住在一起,我生怕哪一天他妖性大发想要吞个人玩儿玩儿,就很自觉的离他很远,可是很明显我想多了,他整个冬天都是一副睡不饱的样子,坐着坐着会睡着,吃着吃着会睡着,有时走着走着也会睡着。

因此我们很容易把他摆成各种妖娆姿势,放在店口的展柜上,果然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冬天终于过去了,春天来临,他却像换了个人一样,精神无比,白天夜里都不见他睡觉。

据说蛇妖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高智商,出尘淡漠,可我在小青身上完全没看出此等美德。

比如他曾发出的疑问:“小白啊,你为什么叫小白?”

“因为师父捡我回来的时候我穿了件白衣裳”

“这么随意呀!那看见天花板了你岂不是要叫天花或者花板?”

我反手就是一巴掌,把他拍开,这种人长的再好看也激不起人心中想要怜香惜玉的冲动。

02

三月初三那天是农历的花朝节,小城里很是讲究,也张灯结彩,洒扫庭除,很多少年少女都借着节日玩起了cosplay,穿汉服的人比比皆是,热闹无比,我和小青被师父发配到街上……去打二两酱油回来。

一路上桃花开得极美,小青穿一件青色衣服,人又好看,一众少男少女都望着他含情脉脉,他却对我挤眉弄眼,“小白啊,你说师傅是不是想给我们一个机会来日久生情啊?”

我的老脸一红,多年未被撩过,坚信妖精都是迷惑人心又不负责的坏蛋,所以能给出的最激烈的回应,就是二话不说一巴掌拍过去。

片刻后,小青捂着流着鼻血的鼻子,好死不死又问道:“上巳节是中国传统的情人节,就像七夕一样,小白你知道七夕的传说吗?”

“哦你说的是牛郎织女因为好吃懒做,天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把他们扔在银河两边罚他们一年只见一次的故事吗?”

“……谁跟你说的?”小青咬牙切齿。自顾自地走着,脸却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小白你看那边有好多人,好热闹,我们一起去看看怎么了吧!”然后他回头,妖娆的向人堆跑去,极其羞涩。

这只妖精,怎么今天这么诡异……我撇撇嘴,向反方向走去,准备去打酱油,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抬头,下一秒愣住。

我很希望有词汇来形容面前的人,应该也是玩cosplay的吧?长发如墨,被白丝带随意系起,一身道袍,眉目干净疏离,神仙一样的哥哥。

“对,对不起。”天啊,第一次看见活的动漫美少年。

神仙哥哥轻轻皱了皱眉头,有些怔愣地看我片刻,那眼神有些复杂,我看不懂的情绪盛满一眼:“小白。”

“你认识我?”

神仙哥哥温柔一笑,下一秒一个手刀砍过来,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随随便便用手把别人劈晕了,因为身体力行之后发现真!的!很!疼!

小青一个人走到街角,面前的花灯极大,足有一个人那么高,上面清晰的写着几个大字,有些紧张地搓着手,身边的少年少女发出艳羡的惊呼。

他回头像是等着谁似的,却听见那边发出尖叫,急忙跑过去,只见几个小姑娘吓得大叫,小白却不见了。“怎么了?”小青问道。

“刚才一个男生把一个女生打晕了……然后……”

“然后怎么了?”小青面色煞白。

“消失了,凭空消失了。”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白衣,道袍,很好看……”小姑娘吓哭了,怎么今天遇见的长的帅的人都是变态?

小青放开小姑娘的衣领,咬牙切齿道:“许仙。”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讲真很想再闭上去,倒不是因为这有什么妖魔鬼怪或者可怕场景,说实话景色很美,好山好水好风光,高耸入云的楼宇,隐在绿树粉花之中,白云缭绕。

从我这个角度甚至可以感觉到云气扑在我脸上的凉凉触感,但是我完全无心欣赏,我只想吐,因为我被绑在一根高耸入云的柱子上面!

柱子旁边有一个祭坛一般的大殿,神仙哥哥还有一票长的很清新的道士,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我,仿佛我欠了他们八百吊一样。

我仔细回想一番,确定自己并没有同他们结过仇,只好套近乎:“各位道友啊,同道中人啊!各位想带我欣赏美景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能不能换个姿势呀?”

完了,莫非是我那半吊子师傅得罪过他们?难道是因为最近我们店里生意太好抢的他们没有生意做?

不可能啊!我师傅捉妖基本靠捡……

神仙哥哥直接向我飞了过来,“白蛇,多年前你鼓动青蛇用妖法水漫金山,我把你镇在雷峰塔下,你又逃脱,今日断是不会再放过你!”

他的表情很是欠揍,带着丧心病狂的自恋,同一身除尘脱俗的装扮格格不入。

我发誓我听不懂他在说啥,这位小哥你是新白娘子传奇看多了吧,追着白娘子喊打喊杀,你以为你是法海啊?

如花美男诚可贵,害我性命就作废,我可不是要色不要命的二货,“我警告你们,别以为我渣就可以欺负我,本姑娘可是有师傅的!”

虽然师傅更渣……

倒是道士小哥看傻子一样看我良久,竟然勾起一抹微笑:“罢了,这么多年了,也没一点长进。”又飞了回去。

“罢了……我允许你罢了吗?”这不就是直接要出大招让我死的节奏吗?

一个道士大叫一声:“大胆妖孽,事到如今还敢口出狂言,看来必要用天雷轰得你永世不得超生!”

天雷?所以我是被绑在避雷针上了是吧?不要啊。

道士们召唤了符咒,天色莫名其妙暗了起来,像极了初开混沌的鸿蒙,无数黑云自天东堆起,雷声由远及近。

一瞬间天地都在我面前倾泄,一声巨响,我仿佛听见了千千万万的雷鸣声和着梵音,又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只一道光刺目……天雷劈下来了!

可是我没死,这就尴尬了,就在我还处在麻木时,听见一个人在我耳边生气抓狂的声音,“你刚才紧跟着我会死呀?”

说话间青衫一挥,一片大水把道士们冲开,阵法乱了,天雷也随之停歇,道士小哥被巨浪打的有些脚步不稳。

“小青你被劈了。”我瞧着他一时性起就发个大水的威风,莫名其妙觉得自己以前打他他不还手已是万幸。

“闭嘴!我知道!”小青恶狠狠地瞪我,又对着道士小哥挑衅道,“许仙,求仙问道了这么多年,还没有飞升呢?”

许仙,小白,小青,天啊!我的世界观要重塑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说我是白蛇,更更重要的是:“许仙追着白蛇打,算不算家暴啊!”

“你闭嘴!”小青莫名无力。

“妖孽,若非你水漫金山,枉造杀孽,怎会阻我修行?仙妖殊途,就算重来一次,我也不会放过你们!”许仙狰狞道。

“你这句话说得好,祸乱苍生,枉造杀孽,那敢问你对小白做过的事情就不算杀孽了吗?我看你是遭天谴了吧!”

挑衅无比的声音,虽然我听不懂,但也看的出来小青很是愤怒。

许仙起了一个法诀,银光裹着杀气凝成一把剑的模样,却被小青轻易闪开。

“今日之事我必定要找你算账!”小青对着许仙放出狂言,然后……抱着我跑了。

以至于和他躲进这个山洞时我整个人处于义愤填膺状。

“小青啊,你知不知道,只吓唬别人又不作为是无能软弱的表现,我们应该既吓唬他又把他打一顿,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跑呀?”

我在他怀里大呼小叫,如果能力允许的话我很想扁他。

“笨蛋,闭嘴!”他气急,直接把我扔在洞边的草地上,然后他扑了上来。

“啊!如果你敢动我我就咬舌自尽!”结果等了半天他没动手,我推推他,却摸到了满手的血,他不是扑过来是砸过来!

“小青你受伤了!”我忽然想起来,刚刚那道天雷没劈到我,自然也没有跑偏,那一定是他帮我挡了。

“受伤了还在那里硬撑个什么?还骂人骂那么凶!”

他的身子凉的像块儿石头,我使劲儿晃他,想让他起来。

“不成,我气不过。”极其虚弱的声音,响一声就停了下来,他像是死了,连呼吸都轻微了起来。

“小青,你不能死!我们还没给师傅打酱油回去啊!”我吓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敢就这样抱住他。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褪去,晨光熹微的时候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满脸欠揍地说道:“哎呀徒儿,打个酱油怎么这么久啊?”

“师傅救命,小青……小青他……”莫名其妙地,眼睛眼泪啪啦啪啦地坠了下来,我很怕他会死,很怕很怕。

小青躺在床上,微微皱着眉头,妖里妖气的眉眼染了病色,倒是清淡了不少,师傅不知道捣鼓了什么灵丹妙药让他服下了,终于止住了血,可他还是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我趴在床边,打量他沾着清晨雾气的眉睫:“师傅,他还能醒吗?”

师傅在一旁很是吃惊,“诶,他不是早上就醒了嘛,怎么又晕啊?”

早上就醒了?我吓的一个抽抽,正要一屁股坐在地上,却见小青伸手把我扯了起来,然后不说话,盯着师傅。

师傅一副我懂了我懂了的表情,瞬间不见踪影。

“你这样不怕师傅揍你吗?”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看他狐狸般诡秘谋深的双眼,明明不久前他还是一个人尽可欺的出气筒,今天就成了这幅妖孽模样?

“他倒是可以试试。”小青在我的耳边说道,凉凉的气息带着暧昧。

我很好奇他这样抱着我累不累?很显然他累了,以至于顺势把我扔在了床上,在抱紧我后继续装睡,耳根却泛起一片薄红。

“小青,现在不是冬天,你不需要冬眠。”

“我冷,你摸摸看我是不是冰肌玉骨。”他无理取闹,把我抱得更紧。

“蛇是冷血动物……”对我来说,不娶不撩是道德准则,于是直接一巴掌过去把他打懵了。我大叫“看什么看?你这个道德败坏的妖精!放开我!”

“不放,我好歹救过你,江湖规矩,你得以身相许!”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他吧?

“所以你一开始接近师父就是有目的的对吧?还有小青不是个女的吗,你变性啊?”

“哼!什么我接近他?是他求我来的。还有小爷本来就是男的,还不是大宋朝那会儿,你天天读什么话本子非要装什么大小姐。还逼我变身成一个丫鬟天天帮你送信!”

他像是想到什么不堪启齿的过往,瞪着我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在他声泪俱下地控诉中,我明白了,几百年前,大宋庆历年间,恨嫁女小白,也就是我……逼迫自己青梅竹马的小青,变成一个丫鬟,自己则装作小姐。

而许仙是一个自小立志斩妖除魔飞升成仙的修道之人,为了抓住我这只千年蛇妖,不惜以美人计骗我同他成亲,结果在成亲当晚,我直接就被打包成了粽子……收了……

这种蠢货不会是我吧……

“可是你比他好看那么多,我为什么会喜欢他而不是你啊?”

小青呵呵一笑,“可能是你的审美比较清奇。”他拉着我的手,庭院里不知何时放了一个巨大的灯笼,光柔柔地打在脸上,在他面上覆一层薄红:“小白,花灯背面有字。”

我的小脸也红了大半,扭捏着念了出来:“小白,就算你以前……啊!”

我回头一拳把他掀翻在地,这种人活该他长得再好看也没人要,花灯上写着:小白,不管你过去是不是有眼无珠,我都最喜欢你。

一阵狂风吹过,卷起地上一地落花,一道白光闪过,花灯瞬间被劈个粉碎……许仙?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道“跟我走吧。”

“渣男,你又想把我绑在避雷针上?”我吓得向后缩一缩,许仙却笑的丧心病狂,一张清新飘逸的脸有些狰狞:“白蛇,事到如今你仍不肯伏法,就别怪我无情了!”

所以还是要绑避雷针上是不?

“你有病呀,要死你自己去!说那么正义凛然干嘛?”我向小青身边靠了靠,“小青,揍他。”

许仙冷笑一声,“青蛇,自古仙妖不两立,我必定要收了你们!”

小青拉着我的手,极其不屑,“都修炼了几千年了,还是那么不自量力。”

随后的一个时辰,我见证了花式揍人,小青几乎是单方面虐爆许仙,许仙一张仙飘飘的脸瞬间被打残成隔壁老王……被踢飞之前他大叫一声“我必定会回来的!”

“走你。”小青果断踢飞他。回头,对我笑得一脸邪魅“我帅吧?”

我默默咽一口唾沫:“我感觉你好像有家暴倾向……”

03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红烛摇曳,我被钉在祭坛之上,许仙一身红袍喜服,清俊的脸笑得有些可怕。

“白蛇,抓了你,我便能修为大增,不多日便可飞升成仙,走上人生巅峰了,哈哈哈哈!”

“臭道士!你骗我!”我吐出一口血,力不从心地骂道。

雷峰塔砸下,遮天蔽日,最后一抹光明消逝时,我看见了一个青衣少年,御水而来,掀起惊涛骇浪。

“许仙,放了她,否则休怪我水漫金山!”他化作蛇身,头上隐约有龙角,蛇修千年得人身,再千年为龙,可若是造了杀虐,便再也不可成龙飞升。

“不!”小青,不要!

据说蓬莱仙山前有一片津渡,身负杀业的妖永远渡不过那片海,永世不能飞升……

宋庆历三十年,西湖水涨,白堤溃,一条青龙于大水之上呼风唤雨,水漫金山,西子湖畔十万人受灾。

于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小青撕心裂肺的叫我,“小白!”然后金塔砸下,最后一抹光亮也消失。

我吓得从梦中惊醒,一溜烟跑出去问师傅,“师傅,我不是给压在雷锋塔下了吗?我是怎么出来的?”

师傅满脸沧桑,“说来话长,为了救你出来,师傅我带着炸药包在雷峰塔下边施法边炸了上千年,终于破了结界。”

“师傅,你叫啥?”

“法海。”

“我记得你应该是个反派吧?”

“这个嘛,我确实是你的师傅,你就是跟着我修炼成人的,新白娘子传奇是杜撰的,其实许仙才是丧心病狂的那个,不过……因为师傅的长相不是那么和蔼,再加上炸完塔后去和西湖附近的老头老奶奶搓麻将输了不给钱……那个,你也知道,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所以形象就被丑化了一点点……”

“你确定是一点点……对了,为什么小青不去帮你炸塔?”

“你以为水漫金山是闹着玩儿的?他造了杀业,元气大伤,去深山老林修炼去了。”

几百年后,雷峰塔倒,白蛇出,可是修为散尽,记忆全无,只剩下一身白衣,懵懂望着眼前拎着炸药包的老头儿问“你是谁?”

“呵,丫头,你是谁?”老头反问。

“我见你穿一身白衣,不如就叫小白吧。小白,你愿不愿意同我离开?看你资质不错,我可以收你为徒。”

“师傅。”我脆生生叫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称谓格外亲切。

几年后,深山里一条青蛇,吸纳着天地灵气,兀自望着山外皑皑白雪出神,琢磨着一场久别重逢。

前因

我和小青青梅竹马,自修炼起便拜在法海门下,法海师傅很没本事,所以他教出来的我更没本事,小青却天赋异禀,有本事的像个异类。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妖精,有的精明无比,有的脑袋缺根弦儿。

我很明显属于后者,所以,在我和小青还在普陀山拜师的时候,法海师父就经常告诫我“小白啊!人傻就要多读书,读书也没用的话,就不如早点儿找个靠谱点的男人嫁了,免得迟早被人骗。”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把我的手放在了小青手里,我于是顿悟,“小青,我的终身大事就托付给你啦!”

估计我的眼神儿太过炙热,小青吓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又被我使劲儿地拽住,他挣扎片刻……挣不脱。

终于乖乖的牵着我的手,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

为了把我们的同门关系升华为可以成亲一起生小蛇的爱情,我扯着小青逛街来培养感情。

人间夜市繁华无比,叫卖声不绝于耳,灯火绵延十里有余,我停在一处勾栏外,里面正上演着赶场大戏,扮演者满面油彩,头上钗钏映着灯光,华丽的耀眼。

我已忘记那出戏的名字,只依稀记得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的故事,繁华只一瞬,素衣彼此终老,安定一生。

饶是我的情窦开的比较晚,但也知道好看的人招人喜欢这个浅显的道理,可是我生活的圈子里完全没人能美的过小青。

所以心里早认定只有小青配得上我,哪怕我长得不似小青那么好看,可是普陀山修成人形的蛇妖就我们俩,他没得挑……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小青直直看向前方,他的声音带着惑人的认真,于胡琴人声嘈杂中,清晰无比地传入我耳中。

“小青,你是对我说的吗?”青梅竹马的故事太美好,不知为何,我怀着前所未有的希冀,开口问他。

我分不清是灯影投下的颜色还是他脸红了,小青抿嘴,窘迫道“谁会愿意和你死生契阔?”

这条蛇,嘴巴这么坏!

当时的我显然不懂口是心非是什么意思,也没能领略到小青的羞涩,只觉得受了欺负,转身就跑。

长街尽头,我撞上一个人,白衣道袍,玉带束发,笑起来像是神仙一样俊逸,“姑娘,慢些。”

他的手扶着我的手,姿态暧昧,仿佛就是为了偶遇我一样,出现的恰到好处。

我想把手收回来,道士却不放手,反倒把我的手握的更紧,一脸温润的笑容,有些莫名其妙。

我正想瞪他骂他无礼,却瞥见街角的小青,他站在拐角看着我和道士,面色有些难看。

我心头一动。

“谢谢道士哥哥。”我故意仰头对道士笑,天幕烟火盛放,火光湮灭的瞬间,小青却没有像料想的那样走过来拉开我,反倒是直接转身离开了。

我望着空空如也的街角,心也跟着空荡起来。

“小生姓许,单名一个仙字。”

“姑娘一人游逛,怕是危险,不知可愿同游?”

“姑娘……姑娘?”

道士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我不大听得进去臭道士在说些什么,抽回自己的手准备离开。

“姑娘可是在为方才的小哥烦恼?”他忽然开口,不知是否我看花了眼,他眼里闪过一丝算计。

“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我们很熟吗?”我对自己的魅力指数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在我长达千年的修炼过程中,从来没有雄性动物对我表达过好感。

把小青误认为女子或哪怕知道他是男子仍旧猛力表白的却比比皆是,这种差别对待让我在很小的年纪就明白这个世界是看脸的……

所以,对于这个无事献殷勤的道士,我直觉告诉我他的目地不单纯。

“我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离我远点。”我莫名觉得气闷,转身就走。

“想知道他是否喜欢你吗?”身后,那温润的声音,听上去莫名让人不舒服,可我还是鬼迷心窍地定住不走了。

“谁要知道!”我一定是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却很诚实的典范,犹豫着转身看他,“谁要知道啊!你不许说……哎你怎么不说话?好吧你说你说……”

“姑娘如此貌美,想必那位公子也喜欢你,你可以多与别的男子亲近,那位公子若是吃醋了,那就证明他心里有你。”许仙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嗯,说的有道理。“可是,天下别的男子那么多,我同哪个亲近呢?”

我在心里盘算着,普陀山的妖精都更喜欢小青,所以不成。法海师傅倒是比较喜欢我,但我并不想同一个老头过分亲近……

“同我。”许仙答得云淡风轻。

“你可是修道之人!”我惊讶,这道士疯了,道士只有除妖才能积得功德,待功德圆满之时才得飞升。莫非……他看不出来我是妖?

“此举,就是为了修道。”他说这话时眼里一闪而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好,我答应你。”为了和小青一起生小蛇的伟大理想,我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回到普陀山,小青莫名其妙地化成蛇形盘在洞里,对我不理不睬,我无奈地教育了他,“你不是答应过师傅了吗?我的终身大事要托付给你!”

这句话不知哪里抚了他的逆鳞,他抬起尾巴砸在我的头上,而后幻化为一袭青衣的少年,气极反笑:“你想怎么个托付法?”

我想着许仙教我的策略,认真道“在我找到夫婿之前你得变成我的丫鬟帮我,戏词里,小姐总是要有一个送信的小丫头的。”

借着让他帮我和许仙送信的由头,当着他的面极尽秀恩爱之能事,惹他生气吃醋,从而意识到整个普陀山只有我们两条修成人形的蛇的事实,然后从了我!

小青的脸却突然沉了下来,把我的手一甩,气冲冲的离开了。

但是生气归生气,他还是变成了一个妖艳的小丫鬟。

“你不是不干吗?”我故作生气。

“哼,我就不信,对着我这么貌美的丫鬟,那个瞎眼道士还不移情别恋。”小青飘然而去。

后来,我的算计好像落空了一样,我同许仙越是装的浓情蜜意,小青表现的就越越不在意。

直到一日,许仙说:“白姑娘,看来现在能刺激到他的,只有你我二人成亲了。”

“成亲?”

多年以后,关于我们三角恋的种种传言在人们的口耳传诵中愈发传奇,而我的形象竟然成了西子湖畔一顾一倾城的白娘子,而小青则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傲娇小丫鬟。

我同许仙的约定,我的小心机,连小青都不知道,后来我终于醒悟过来,许仙只不过是利用我和小青的感情,设了个套让我朝里跳。

千年后我能想起的,只有这么多,原来感情埋于心底,并未随着千年分离而被淡忘,就像我在古董铺看见小青的第一眼,心里就想着能和他在一起多好。

“小青,当年为何我都宣称要同许仙成亲了,你都不生气?”

他静默良久,开口道“以为你同他两情相悦,你喜欢的,我便不争。”

我不争气地流眼泪了,强词夺理道:“可你不像会善罢甘休拱手让人的人啊!”

“夫人所言极是,为夫现在正考虑要不要把许仙抓起来也放塔下压个几千年。”

“……”

诸天神佛齐齐见证,两只蛇妖,如善男信女,佛前发愿。

愿明月常圆,人事常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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