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凄风冷雨。取碗打饭,拎壶打水,急急地以肘护头,在雨中奔跑。有人笑道:女汉子,也不打把伞?是啊,我怎么不知道心疼自己呢?
不会疼爱自己,可能与从小所受的家庭教育有关:只知劳作,不会享受。记忆中,父母对我们兄妹三人很是严格,甚至是严苛了。我们的家庭,父母很是勤劳,一年四季总有干不完的活。
小学时,早早起来上学,中午放学想午休,没门的!提个筐筐去拔草,用以养羊喂猪。周末该睡个懒觉吧,不能!早早就被父母叫起,拿着笤帚簸箕,将门外和前后院打扫整理干净,即使寒冬腊月,也要戴上手套干完这一切。当时好羡慕别人家的孩子,能在寒冷的冬季,周末的早上,暖和的被窝里,美美地睡个懒觉。
家里活多,地里活多,每日都不能歇闲的。耳濡目染,我的眼里总有活,不需要父母指派。小时候,见到有人从煤渣里拣煤块,我就从家里拿个小筐也去了;烧瓦窑的半截砖头不要了,有人用车拉,我也拉个平车装;路上扔的苜蓿根、玉米根能烧火,我就跑去拾……
升入初中,包产到户,更是有干不完的活。每年长长的暑假,一天三晌都泡在地里。每次暑假开学,原本肤黑的我,越发成了“黑妹子”,有时还被戏称为“古巴女”。从中学阶段直到大学毕业,都是这个状态。
除了白天干活,晚上经常也不闲的。剥玉米、摘棉花、打豆子等,白天无暇干的,都放在晚间,连看电视的功夫都没有,人会忙得发困发晕。记得有天晚上,正在灯下剥棉花时,忽然电停了,灯灭了,屋里一片漆黑。不用剥棉花了!我兴奋地喊声:“这下该歇了,能看电视了!”喊罢,全家人爆笑!笑声里,丝丝的凄苦涌上心头,眼角噙着泪花……
这些苦与累,父母家人承受得更多,我毫无怨言地吃苦受累,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分担。可有的时候,自己感觉憋屈的慌,却又无力反抗。
大概是十岁左右吧,借用别人家的钉耙不用了,父亲让我送还。看着这个笨笨重重的大家伙,我发愁了:提都提不动,我怎么给人家送呀?父亲却冷静甚至冷漠地说:个子白长啦?提不动还扛不动?看到父亲那冷冷的表情,我咬着牙,憋着气,将满是尖钉利齿的耙子扛上肩头,踉踉跄跄地出门……人家很是诧异:你个小女娃,谁让你送的?回来向母亲诉说,她虽然很心疼,但实在很无奈……
记忆中的第一次,稚嫩的肩头,沉沉的重物!肩膀上的骨头疼了好多天,更疼的是自己那颗委屈的心……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不久以后,是个雨后的晌午,父亲又让我将平车轱辘送到别人家。看父亲,他面无表情;看母亲,她欲言又止。年幼的我,无力反抗。坑坑洼洼的巷子,泥泥泞泞的路,推是推不成的,只好又扛上肩……
又是好一段时间的抚肩难过。记忆最深刻的,是父亲对自己的心狠,母亲对自己的心疼……不过,打那以后,没有我不能干的活。
和母亲一同,拔草间苗;随着姐姐一起,摘棉花摘豆子;跟着兄嫂一道,拉肥撒肥;酷暑中,一个人在地里,顶着烈日,将一桶桶的农药,喷洒在棉花苗上,任凭汗水浸透衣衫;浇地、刮埝、打土块……
干活成了习惯,以致于我在学校里也不歇闲。刚入学,宿舍人多弃物多,尚无值日生,我就一遍又一遍地清扫;当同学的脸盆、衣物等忘在水管旁,见到后送回去,我认为责无旁贷;前面行人掉了东西,喊停拣起追上,我认为很是应该……
爱干活的习惯,沿袭至今。在家里,打水、扫地、收拾屋子,忙忙奔奔不知闲;在班上,检查、清理、跑前忙后,紧紧张张不觉累。学生的衣服破了,取针穿线用心缝补;学生有什么要求,只要合理都尽量满足……即使疲惫受累,也心甘情愿。自我抚慰,从无怨言。
今天,别人一声“女汉子,也不打把伞”的话,让我抚面沉思:长长的人生路啊,习惯干活,习惯付出,习惯负重前行……是否也该留一些心思,心疼心疼自己了!疲了累了,蹲下来,抚着自己的影子,歇歇吧!安慰一下自己:这么长时间,你辛苦了!
要学会心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