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玩一个文学游戏:
如果你的朋友分手了或者被分手,请用一句古诗鼓励TA;
如果两个相爱的人,因为种种原因再也无法相见,请用一句古诗安慰他们;
如果你跟女朋异地恋,她问你,究竟想不想她,怎么想?请用一句古诗回答她。
第一个,你首先跳入脑海的,应该是:天涯何处无芳草;
第二个,应该是:相见不如怀念;
第三个:不思量,自难忘。
做完这三个联想游戏,你会发现,有些我们背过的诗词,或是流传千百年的单个诗句,会以一种非常熨帖的方式,毫不生涩地融进我们的情感状态。即使它被世人传诵了亿万次,可当你再次把它带入到你的情感中去,也会像被小猫舔了一下手心似的,感到一阵柔和温暖的力量。
年初诗词大会热播,微博上讨论起了为什么要读诗,最被广为传播的说法是:当你看到大漠时,你不会说,啊,好广阔,好荒凉啊,而会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当我们面对一个壮观的自然景色,受到震撼时,几个感叹词,其实无法支撑起我们内心的抒情需求。此时,如果你能念出这首诗,会由衷地感到情感的畅快宣泄。
然而,诗的作用,绝不仅仅是情感的宣泄——有一部分人觉得诗是属灵的,过多解构会失去韵味,所以停止了追问——那么,究竟还有什么?是什么力量,促使那些流传了千百年,重复了亿万次的诗句,在今天,还能如此自然地走进我们的情感世界?
这个问题,我们稍后再说,先来看两篇散文节选:
“如果你有在迷人的星空下过夜的经验,你当然知道,正当人们熟睡的时候,在夜的一片寂静之中,一个神秘的世界就开始活动了。这时,溪流歌唱得更清脆,池塘也闪闪发出微光。山间的精灵来来往往,自由自在;微风轻轻,传来种种难以察觉的声音,似乎可以听见树叶在吐芽,小草在生长。”——法国作家都德。
夜晚是自然的常态,我们每天都要经历。但是仔细回想一下,你一定也经历过一个不同的夜晚:童年的夏夜,跟随母亲把凉席铺到院里的平坦处或是平房上,满天的星星眨眼睛,浩瀚的星空好像离你很近很近,你跟弟弟妹妹比赛数星星,数着数着睡着了,睡倒在蟋蟀和青蛙的安眠曲中。
当你静静欣赏都德的文字时,你会恍然惊觉,原来已经这么久没有感受过自然的美了,曾经,自己也有过这样美妙的夜晚啊。都德用极美的文学描写,打捞起我们心中被繁重城市生活磨损的自然审美。
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
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
它们很温暖,我注视他们很多很多日子了
它们开得不茂盛,想起来什么说什么,没有话说时,尽管长着碧叶
你说我在做梦吗?
人生如梦,我投入的却是真情
——汪曾祺
汪先生所打捞的,是另一种美。你读他的文字,首先感受到的是平凡、是生活,等到读完,会发现,这平凡生活,竟如此情趣盎然,饱醮诗意。身边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有了趣味和美感。
在生存压力与日剧增的时代,我们难免被金钱和工作拖拽,而无暇打理日常生活,但若是常常读读这样的文字,那日渐麻木的生活触觉,或许能免于干枯衰退。
都德和汪先生用自己的文学才能,打捞起两种美:自然美和生活美。我之所以用打捞这个字眼,是因为这两种美,都是本质性的美,它就在我们身边,触手可及,不可或缺,而且始终存在,可也正是因为它们太“基本”,所以很容易被遗忘。
讲到此,我想,可以试着回答,诗以及文学因何动人,有何意义?
这些流传千年的诗,还能轻易地抚慰我们的情感,是因为诗人用他们高超的艺术技巧,对情感进行了本质性概括。
所谓本质性,就是关乎人性的根本。伟大的诗人作诗,看似在写一种情感状态,实则他是在写人类千百年不变的人性——爱、恨、离别苦、相聚欢。这也是经典和流行的差距,流行歌只讲浮在爱恨表层那一点情绪,所以它注定消散得快。
而世界无论怎么变换,我们的情感需求,永远根植在人性中,文学千百年来,也重复着同样的主题: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想,文学的意义就在于,在每一个嘈杂的时代,打捞起我们不可或缺,却时常遗忘的——本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