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马上就要结束了,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小小咖啡馆内依旧温暖,我的猫咪们依然傲娇悠然地度过每一天,一切都如寻常一样。
阿妙中午的时候就来到店里,眼睛有点红肿,好像刚刚哭过。她对我勉强笑了一下,拿出围裙穿上,开始干活,不说一句话。
终于忙碌的中午过去,店里的客人都陆续离开,只留下寥寥几个还在跟猫咪玩耍的客人。
“今天怎么了?”我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唉……”她叹了口气,停下擦桌子的手,两眼怅然地看着窗外。
“姐,你说,为什么小猫长大了都会被妈妈被赶出去?一直在一起不好吗?”
突然听她这么问,我扭头看了看趴在树屋上的豹猫QUEEN,她和HERO是这里唯一一对母子,不过确实看得出她一直对儿子爱搭不理,有时候HERO想跟她起腻,这豹子妈妈还会弓着背喝退他。
“这是为了让孩子能早日独立,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啊。”
“难道不是因为讨厌他们才赶他们走的吗?”她说话的语气带着无限悲凉。
“好好的怎么这么忧伤呢?”我抚了一下她的头。
“我就是被赶出来的孩子。”她转头看着我说道。
“啊?什么情况啊?”突然觉得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让人心疼。
“我爸妈只爱弟弟。从小,我都只能跟家里的白猫一起睡,爸爸妈妈都只会陪着弟弟。我知道我是多余的,从小我就盼着能快些长大,快点离开那个家。”说这些话的时候,阿妙的胸口起伏着,小手紧紧握着抹布。
我是家里的独女,从没体会过手足相伴的感觉,但我却从没想到过会因为手足会受到这样深的伤害,会在一个孩子年幼的心里生根发芽成为一股巨大的仇恨。
“所以你能懂得猫的想法,对吧?因为从小陪伴你的都是身边的白猫。”
“嗯。”阿妙点点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本该是只猫,也许我本来就不是亲生的。我很难跟人交流,总觉得非常紧张,只有跟猫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在轻松。”
我轻轻拍拍阿妙的肩膀,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她,很多事情必须要自己想明白了才能解脱。
下午的时候,张伯伯接了小裕放学,一起在店里等小裕妈妈下班。小裕的脸上满是被宠爱的幸福,张伯伯原本佝偻的身躯,几天不见,居然挺拔了许多。爱绝对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
祖孙俩的笑声在小店里起伏,气泡和NANA在小裕身边窜来窜去,小裕蹦跳着来找我要猫粮,我抓了一把给她,让她喂的时候要当心。
突然抬头,我看到阿妙看着张伯伯那样笑盈盈地看着小裕,她愣愣地出了神,像是在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寻找着熟悉的一幕,但是眼里的落寞还是最终流露无遗。
不曾拥有的东西才是最让人渴望的。
天黑的时候,小裕的妈妈终于来到店里。
“今天有点晚了。”我笑着说道。
“是啊,加班了。”她四处张望着。
“在那边。”我指向张伯伯坐的方向。
“妈妈!”小裕跑了过来,扑到妈妈怀里。
张伯伯也走过来,系上女儿送的围巾,脸上笑盈盈的说:“这么晚啊,冷不冷。”
“爸爸,咱们回家吧。”张伯伯点着头,拉着小裕的手。祖孙三人走在一起,女儿挎住父亲的手臂,帮父亲紧了紧围巾。
我和阿妙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感觉什么东西被融化了。同时我看到了阿妙眼里复杂的神情,仿佛正在慢慢消化一件首次认知的事物,又有些羡慕。
角落里,一个长发少女,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本书。
那正是口罩男孩的女朋友,她从傍晚就坐在那里,安静地看书。安静的仿佛没有她存在一样。NANA很喜欢她,一直在她脚边蹭来蹭去,但是女孩始终沉浸在书里,不理会任何事情。
我把口罩男孩来的事情告诉了阿妙,她听的睁大眼睛,听我说完,眼眶里闪着泪花。这样的故事,任谁听了都会感到悲伤。这样和平的社会里,除了死亡,还能有什么能够真的把一对相爱的人彻底分开的呢。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无奈,才更让人觉得不忍。
“她大概是在努力找些事情,让自己暂时忘记等待的痛苦吧。”我叹了口气。
“比起生死,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我想起了那天口罩男孩对张伯伯父女说的话,他那个时候是有多么的不甘和无奈,在他看来,自己想要珍惜拥有的东西近在咫尺却转瞬即逝,哪有时间去辜负每一分每一秒。
不能好好去爱和珍惜,便是辜负自己的生命。
“唉,可怜。”阿妙揉揉眼睛,忍不住说道。
到我们打烊的时候,少女起身离开,她脸上空荡荡的表情。
打开门的瞬间,雪花飘落,我们都愣住了,这是,初雪。
少女愣了一会儿,肩膀突然剧烈都动了起来,她哽咽着一步步走进初雪之夜。
“你说她会相信他会活下来吗?”阿妙抽抽鼻子问我。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肯定愿意相信他会活下来的。但是……”
雪变大了,几分钟而已,已经似团团的棉絮,飘飘荡荡落下,只一会儿,窗外已是雪白一片。如玉的地面在路灯下莹莹发光,圣洁的如同另一个世界。
我和阿妙站在窗前,一群猫咪围着我们,大家注视着这神话一般的世界,时间仿佛驻足。
阿妙的眼里突然留下两行热泪,轻轻地说:“我离开家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夜晚,那时候觉得这样的冰天雪地是那么冷,但是现在我觉得很温暖。”
我靠近她,用力搂着她的肩膀。阿妙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失声哭了出来,一把抱住我,头重重埋在我的肩头。这样的压抑,不知道她忍耐了多久。
有些人,从出生就注定了要遭遇很多不幸,不被喜爱、不够健康,仿佛注定了一生中不会有“幸福”那个时刻,只能接受自己的命运,卑微的活着。于是,他们苦苦追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甚至幻想轮回的存在,期待着下一生的奇迹,选择逃避每一个痛苦的今天。
我轻轻拍着阿妙的后背,看着外面鹅毛大学,雪花大片飘舞,路面上没有一个脚印,一片崭新银装世界,如果可以,我真想给阿妙一个全新的开始,让她能够重新用快乐的记忆覆盖现在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