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年前,母亲给了我生命,她开始了母亲的征程。光阴荏苒,近四十个春夏秋冬,她的儿女和无情的时间夺走了她的青春,母亲也步入了花甲之年,曾经婀娜窈窕的身姿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枯瘦,沟沟壑壑的脸上刻满沧桑。
一路走来,母亲没有怨言,即便再辛苦,再艰难,她都在背后默默的支持她的儿女,用她的健康和生命交付给她的儿女,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她的每一个孩子过得幸福。
一周前,一个幼儿园的好友以身作则与孩子们一起开展“护蛋”行动,把家长或者老师准备的“蛋”保护好,在母亲节的时候送给妈妈。孩子们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的“蛋”,有的睡觉放在枕边,有的抱在胸前,有的握在手中,生怕一不小心弄破了,在母亲节的时候没能给妈妈礼物。这样的教育,让我深受感动。
于是,今年的母亲节,我有一个强烈的的愿望,就是写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然后与母亲在一起吃一餐饭。
我的老家在高坡头,自然条件恶劣,交通落后,医疗条件很差。母亲生下我们都是自然生产,奶奶用一把剪刀当的接生婆,母亲也闯过了一道道鬼门关。母亲生下我,坐月子吃的是什么,我没有问母亲,她也没说。她生二妹和小妹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做一个月子也就吃到一两只鸡和二、三十个鸡蛋。外婆病逝那天,母亲拖着即将临产的大肚子走了十多里山路去看了外婆最后一眼,没能给外婆送行,母亲回到家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女儿。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又与死神战斗迎来了自己的女儿,这样的痛,我想只有母亲有过。
在我们寨子里,由于父亲懂电工和木工,经常在外面务工,我家的家庭条件虽然不是最差的,但想要吃到肉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每每遇到屠户杀猪挑肉来卖,母亲像怕鬼子进村一样把大门紧紧关上,让我们别出声,我们只能眼巴巴在门缝里看着屠户挑肉从门前过去,口水不争气地咕咕咕咕的往肚子里咽。如果是遇到亲友来走访,母亲买上一两斤瘦肉,炒上辣椒招待客人,总是留下她认为最好的给我们吃。或者杀鸡宰鸭,母亲也总是留下4个棒腿给我们兄妹。寨子里有人说母亲吝啬,我们也感觉母亲吝啬,都不舍得花钱卖肉吃。后来,母亲说,要不是我吝啬,哪有你们兄妹的今天。母亲说得对,母亲一共育有4个儿女,她辛辛苦苦节约就是存钱给我们读书。
母亲没有上过学,不认识字,于是,她希望她的孩子都有文化。除了她的大女儿在家庭最艰苦的时候选择了辍学之外,她把其他三个儿女都培养上了大学。
小时候,我们寨子里没有学校,更没有幼儿园,我是直接读一年级的。最开始,我们是借助一家民房读书,而且那间民房四周都没有装上木板,还是家长筹钱买来塑料胶布围了一圈,自带桌凳去那里念书。冬天,寒风嗖嗖,母亲就拿一个烂脸盆用铁丝箍紧作为火盆,装炭火把我到教室去取暖。我上三年级的时候要到距离我们寨子5里远的村所在地去读书,母亲每天早上点枞油照亮为我做好早饭并打包好,然后嘱咐一通,等我走了,她又开始了做家务煮猪潲,上坡砍柴或者是割草。我的求学路上是艰苦的,我们村没有完小,后来不得不又到另一个乡的一所完小去读五年级。由于种种原因,我的六年级又辗转到另一村去读,才胜利把小学念完。每到一个学校,母亲总是带着我低声下气的去走亲戚,找老师讲人情。到了初中,母亲挑着我上学的被子和生活用米,走了十多里山路,然后坐三轮车送我到镇中学,为我报了名,找好了宿舍,铺好被子,交代好了种种可能发生的事项,然后才恋恋不舍的走路回家。
我没少让母亲操心,在成长的路上,我逃过学,赌过博。母亲总是耐心的教导我,是她的包容让我幸福成长,让我学会了坚强,也懂得了感恩。我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回,母亲批评我,我顶了一句嘴。我说不要你管,你又找不到钱,都是父亲找钱给我们读书的。母亲气得脸都发白了,她把我拖出大门,面对漆黑的夜空,我感到孤独无助,大哭起来,母亲开门给我进屋,然后让我在堂屋站了半个晚上,后来母亲也哭了。那时,我虽然承认了错误,表示不再顶嘴,但我的心依然没有服气,到了我养儿育女的时候,才懂得她的不易,也理解了家的意义。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我的不懂事,让母亲伤透了心。如今,我对母亲更多是愧疚与尊敬。
目前与父亲刚结婚时到过北京一次,那是她到过最远的地方。后来,父亲在家人的要求下,回去务农,母亲就一直在家相夫教子,直至现在都没有出过远门。由于父亲常年在外,家里所有的家务都由母亲一个人承担,养猪养牛,砍柴烧炭,母亲样样精通。一次,母亲在砍柴的时候被,被一根柴伤了眼睛,她用米酒搽后又去干活了。母亲被她养的牯牛挤下十几米高的田坎,伤着了腰杆,她卧床一个星期又坚持放牛了。
前几年,母亲感觉颈部像是长了东西,很不舒服,到医院检查是甲状腺肿大。医院建议做手术,母亲却担心手术危险性大,在大家的建议下,母亲同意了做手术,却因为母亲担心手术失败,她反复发烧,导致近半个月才做手术。母亲进手术室那一刻,麻药的作用下,母亲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紧抓我的手,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了出来,我知道那个时候母亲不是担心她自己的生命,而是担心我们。母亲,就是这样,她想到的从来不是她自己,从她作为一名母亲起,她心中想的就全部是她的儿女。
这些年来,母亲身体大不如前,但她和父亲还在老家种田。我们兄妹开玩笑说:妈,你也该退休了!母亲总是说现在寨子里的人都不种田了,留下很多田都荒了,而且是好水的田,可惜得很,还种两年的田,再来县城住。母亲还说,趁她还有力气,种田也给我们吃新鲜米和稻田鱼。母亲的坚持,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有时候,母亲发烧感冒,而且吃药也难得好转。我又说,妈,现在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了,你还是别种田了,母亲不再说话,等她稍微好了些,又各悄悄的回老家去了。
今天是母亲节,我们本来计划回老家去陪母亲吃一顿饭,由于今天恰好是农历四月初八,母亲昨天从来老家来了,到大妹家蒸乌米饭到市场去卖。
四月八,冷死老母鸭。这样的说法虽然一定程度上说的是天气,我觉得更大程度上是在这个节日里,要吃鸭肉。小时候,我们过四月八,那是没有鸭肉吃的。鸭子吃得多,母亲很少养鸭,即便养鸭子,四月八也还没成熟,一般要到七月半才成熟。四月八,我们可以饱食一餐吃乌米饭。至于为什么要吃乌米饭,我也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只记得,母亲总是提前一天到坡上采来乌米树叶,舂烂,用清水过滤出乌黑的水,用这个水泡糯米,到第二天,糯米也变得乌黑起来并胀了起来,然后拿到木甄子去蒸一个小时左右,香喷喷的乌米饭就出甄可食了,母亲把乌米饭倒在小簸箕了。我们饿了就用手抓着吃,感觉吃饱了,还抓一团捏在手中,用酸菜拌着吃。母亲看到了,就说,少喝点水啊,喝水多了肚子胀起来受不了的。在那个只有素菜的年月里,吃上一顿糯米饭,特别是香喷喷的乌米饭,就是我们童年里最大的愿望,是最幸福的事。如今,那段时间已经远去,但它却是深深的烙在我的脑海里。
这几年,逢年过节,母亲经常到县城卖她自己种的一些农产品,然后给她孙子孙女买衣服、玩具和零食等等,有时候她卖出的农产品都不够她车费,她依然乐此不疲。我知道,她热爱她种了40年的那两亩水田,她更热爱她的子女。
母亲不知道今天是“母亲节”,她的脑海里根本没有“母亲节”这样的字眼。今天却那么巧合,来卖乌米饭,也给我们送来了美食。
老家变了,自来水进了家,电灯亮了起来,也修通了公路。曾经的小孩子变成了今天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挣钱了。农田撂荒了,长出了杂草和小树,有的房子都快腐坏倒塌了,老年人也随子女到县城居住了。母亲不变,她依然留守家乡种田。
世界变了,无论大小事,只要手指一动,信息就可以通过QQ、微信、抖音等新兴媒介发布出去,全世界都可以接收到。母亲不变,她几十年如一日的在翻动那再熟悉不过的黄泥巴,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尽力帮助她的子女过上更好的日子。
世界变了,母亲也变了。世界变得越来越小了,一部手机就可以联通世界,母亲变得越来越老了,母亲的心变得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