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的人活该单身……”
方永一直在等待着消息的主人回复，可是对话框就像崭新的白纸，不曾有过丁点感情的油墨。他看着亮晶晶的屏幕，看久了，却突然觉得那一片雪白格外的刺眼。留给他的只有那一句话，带着深深地讽刺。可是方永分明在那里看出了一种怨恨，一种无奈的情感。他低垂的眼帘终究闪过一抹冷漠，忘却是最好的朋友，一个人如果总是记性特别好，那么他将不得不终日承受记忆的折磨。人的一生细细琢磨起来，总是痛苦占据了上风，唯有遗忘，让人们在痛苦的漩涡中勉强可以喘息。方永把那个看起来很清纯的头像滑去，从此他的手机上将再也不会出现那个女孩子的消息。他忘却了这所谓的“友谊”。
方永呆，但却不傻。自己又何尝不知道，那个女生一开始就打算和他玩玩而已。究其原因是自己呆呆傻傻又老实，用来刷经验实在是首选。他有时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摇着尾巴的可怜的狗，对方稍稍施以微笑，便觉得如沐春风。而之后别人只会利用他满足她们的一切，待发现了更好的只需要一句：你是个好人，便草草了事。可是方永却把每一次经历都当做第一次……他其实全都清楚这一切，可是他太需要有个人倾诉，哪怕骗他也好。
罢了，罢了……
一个社会里总有些人和别人格格不入。有些是天才，更多是胆小鬼。方永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可能会更接近天才吧。当其他人在生活中，在幸福和痛苦的两端曲折往复时，他却始终带着一颗永远如灰烬般平静的心脏。但是他却比任何人都渴望交流，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辗转反侧，在思索中渐渐入睡，第二天醒来依旧是黄的太阳，白的墙壁，浅绿的床单和灰色的空气。但其实他有很强的美术天赋，最后一个“朋友”也是看了他的画才和他逐渐接近的。但是第一次，他指着那幅画问：这只鸟是什么？。女孩一脸兴奋的回答道：“是鹰吗？”
“是死亡”方永温柔的笑着，那画里的死亡构成了他和姑娘之间无形的屏障。
也许她是真的爱过自己的，所以她才会那样激愤。方永会这样安慰自己。但是他明白人与人的温情，却也放不下心中的孤傲。天上的星辰多美，但是被人观测到了就要被命名，有的华丽而虚荣，有的简略而丑陋。于是他更加沉默寡言，终日离群索居，在自己的思想中怡然自得。
那日方永被推荐参加大学的一个宣讲活动。演讲是他除了画画以外的第二个才能。他从小就利用各种机会演讲，在各种班会中夺人眼球。但是这也只是他用来伪装自己的手段之一，就像小丑做出各种滑稽的表演逗人发笑，他也在生活中处处留意，小心的做一个老实人，让身边的人都能开心。他自幼就有种表现欲，但是他越发讨厌给世界付出真情，所以演讲也只做过那一次。有时候他也觉得，众人面前那个温柔而开朗的青年，应该就是真正的他。可是夜里他又辗转反侧，内心深深的孤寂如三月的寒风让他清醒，刮破他每一寸肌肤。
他向来不会拒绝别人的，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参加了。他文笔很好，很快写了一篇稿子。但是校领导觉得不合适，他就把稿子重写……一直到最后把心中激荡的那部分都删掉了，变成了一篇空洞的报告。他有些苦闷，可是不知道和谁说，遗忘再次发挥了功效，把这种不愉快的情绪和那个女孩丢到了同一个黑洞里去了。他在台上讲的激情四射，但那不过是他的表演罢了。他知道自己做出怎样的动作，底下的人就会露出怎样的反应，他最擅长这种技术。但是这时，他注意到一双眼睛，明亮而清澈，在混乱模糊的人群中间仿佛如星星般闪烁。那是一双期盼的眼睛，似乎永远带着热情等待着，倾听着……那双眼睛属于一张白净的面庞，没有过多的化妆，自然的散着头发，脸上还有些肉肉，像春天的草甸一样柔软清香。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回荡：她可真可爱。
但是心中似乎有伤口隐隐作痛。另一个声音很快严厉的呼喊：“她并不好看，从大众审美来说，并不出众。你以为这样的一个人会是你的知音吗？你以为这样一副皮囊之下会隐藏着一个同样美丽的灵魂吗？你是孤独的，不需要朋友。”
方永完成了那次演讲。他放弃了观察女孩的机会，但是在她离开的时候还是看了她一眼。他看到她端庄的走着，但是摆动的手臂却让他得以感受到她的活泼。他觉得此刻很开心。
他还是决定再试一次，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之后现实给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惊喜。得知她的名字叫叶小虞，方永有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激动之情。但是他不敢过于快活，他必须让自己保持一颗平常心，才可以有能力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别离。
她从不让他等待，会秒回他的消息。她会在他伤心的时候带着关切倾听他的故事，她会热情的给他分享一些新奇的想法和新的见闻。她会和他探讨宇宙的真理，探讨一切远离人世的枯燥命题。渐渐的，方永觉得和她交流已经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了。那些他不愿意和别人讲起的话，他都愿意全部倾诉给那个可爱的女孩，她就像为他而生，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艺术，可能就是人的痛苦吧”有一次，她看着方永的画说。
“为什么呢？我觉得也可以是人的思想啊，我现在画的这个就是我对死亡的理解，是生命的高潮，鸟儿最后一次振翼。”
“但是鸟儿是你笔下的亡魂，它们没有活过。它们只是用外形传达了你那些想法，而同一种外形在不同人眼中又是不同的样子。”
“可是我怎么知道，不同人眼中的死亡，都是什么样子呢？”方永问。
“所以 如果艺术是你的感觉，你就一定能用灰暗的底色，黑的渲染，红的曲线，让别人感觉到你的痛苦”……
“又或许，她只是和其他女孩一样，但是更加博学一点而已”方永还是这样想。
她是个很神秘的人，方永和她的联系也多是通过网络。而且她每个月都会有一天在屏幕上消失。唯独这一点，她只字不提。
方永辗转反侧，他不知道她在那一天都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甚至做过最坏的打算，可是他很快又放弃了这种念头，刻意进行好的推测。与其说是担心，却不如说是好奇，方言终于有一天决定偷偷跟着她，去看看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永跟着叶小虞到了女生宿舍，来来往往的女生只把他当成众多贴心男友之一。方永默默的躲在墙角。不一会她出来了，换了一身衣服，还化了妆。方永的心突然扑腾一下，一种不安的念头攥住了他的心脏。他在心里想：“这样优秀的人理所应当有更好的男朋友”。但是他没有转身离开，他为着心里最后一丝幻想，悄悄跟着她出了学校。
方永很少出去，走着走着前方就出现了树木，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是似乎到了野外。他只顾着自己的念头，却已然忘记了自己正在跟踪，忘记了此刻这条路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曲曲折折的小路渐渐被荒草覆盖。当方永意识到自己已经迷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潭波光粼粼的湖水面前，脚下生长着细碎的荒草，暗紫色的薰衣草在夜风中毛茸茸的摇曳，天空中月亮正圆，甚至可以看见上面斑斑点点的纹理，莹白的月光仿佛从玉盘上滴下来，浸润了黑茫茫的沃野。
叶小虞在惨白的月光下缓缓的脱下了衣服，就像完全不知道方永就站在她的身后。她如雪的肌肤在月色下呈现出骨瓷一样的质感，方永呆呆的盯着她裸露的肩膀，看着衣服从背后滑落，湖水倒映的晶莹仿佛正一滴滴滑过她的肩头。叶小虞完全裸露身体的时候，方永却没有一丝歹意，连他也觉得奇怪，面前丰腴而青春的肉体在他眼里居然像一件学院派的艺术品，她流散的青丝在风中像是飘摇的水草，轻柔的拂过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也感受到了一丝清凉而舒爽的快感。但是最吸引他的还是她身上渐渐勾勒出的淡淡荧光，那种藻绿色的雾气就像从她的皮肤下钻出来，然后身体上一点点勾勒出一个优雅的图案，像粽叶一样慢慢覆盖包裹住她的身躯。
“等等！”方永突然回过神来，旋即一阵战栗从脊柱的深处蔓延到全身。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被那美妙的图腾和光雾吸引，无意中居然已经向前走了几步。他睁大着眼睛看叶小虞的身体被那些图案完全覆盖住，就像血管爬满了她的身体。这时，他突然发现，叶小虞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变成了绿色，没有一丝杂色的绿色，却如天然生长一般自然，好像她就是从森林或是草原中降生，而天空中那轮明月也变成了妖异的绿色，就像一只怪物的眼睛贪婪的盯着大地。方永从没见过这样的异象，而叶小虞也正在慢慢转身。方永的脑海里瞬间回忆起无数个都市传说，鬼怪故事，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就像有一双双白骨爪子按住他的关节，眼球空洞的幽灵似乎在他面前盘旋，它们围着那女人起舞，眼球冲血的怪物在黑暗中窃笑，周围一下子变成了地狱的模样。
“啊！”方永大叫着从床上惊醒，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室友们惊愕的看着他，有人在低声的骂他神经病。
“只是一场梦吗？”
虽然还是这样想，但是那个美妙的月色下的女神和森罗地狱的女鬼形象还是在他的脑海里迟迟不肯褪去。方永在学校的长椅上犹豫，不时点开手机，然后又心事重重的放下，眼神飘忽的看着路过的人们。
思来想去，方永还是给叶小虞发了一条消息。
“做了个噩梦”
消息提醒，打开一看，回复了一句话：“说说看”
方永想了想，就把自己的那个梦告诉了叶小虞。
“一起吃个饭怎么样？”叶小虞回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