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夜深忽梦少年事    亦有朝花待夕拾

              《偷桃》

    小学二年级，放暑假了，时间大把，精力爆棚，正是为所欲为的年纪。

    一大早，五根就悄悄约我晩上跟他四哥一起去桃园偷桃。兴奋了一整天，终于熬到天黑，月亮挂上了河东的大柳树，出发！

    一行五人，五根、我、王三、小胖四个同学跟着五根的哥哥四红向大柳树开进。

    桃园就在东大河中的垛子上，四红说他游过去是不费劲的，我们几个小不点水力不够，他只得找了条船（说是找其实是偷）。那是一条中间窄窄两头尖尖的小鸭船，四红说村长的孙子今天过周，五汉爷爷去跑忙才搞来了他的船。在四红的指挥下，我们挨个上了船，一边两人坐在船帮上。四红没找到五汉爷爷的篙子，就在一个大草堆旁拽了根短而粗的毛竹。拔起船桩，竹竿在岸上一点，起航。

    粼粼的水波一排排迎上来，亲热地拥抱过船头后向两边散去。我不由哼起老师教的歌：让我们荡起双桨⋯他们仨刚张嘴跟，四红赶紧喝住：别唱，不然被大人发现。船到河中间，竹竿太短了，触不到河底，没法撑船了。四红把船掉过头来，用竹竿左一下右一下地划着水。小船终于悠悠地靠上垛子了。

    似乎闻到果香了，大家心头一振，四红“嗖”的一声上了岸，系好船就直扑桃林深外。我们几个连拉带拽嘻嘻哈哈下了船，紧赶慢赶总算没掉队。一棵粗干繁枝的大树挡住了去路，四红“蹭蹭”地便窜了上去。枝叶响处，四红喊一声：“东子，尝下。”一个黑影袭向我，我赶紧双手去接，还好，没掉地上。这桃子个大但太硬了，撞得我心口疼，肯定没熟透。管不了那么多，我把桃子在衣服上蹭了两下便往嘴里送。五根追着问：“好吃吗？”“还行，蛮甜的，就是太酸。”我顺手递给了他。

    许是听了我的话，四红从树上下来说：“走，前面有间草棚，往东有棵老树，应该有好吃的大桃子。”跌跌绊绊走了一段，前面隐约有个黑乎乎的屋影，我们径直向东，果然寻到一棵矮壮而粗砺的树，迎着月光，枝叶间挂满了大桃。“这桃肯定甜！”“四哥，多装点。”四红接过我递过去的布袋，往嘴上一叼，准备上树。

    突然，“汪汪”两声犬吠破空而来，一条黑影从草棚里蹿了出来，直扑脚刚离地的四红。四红手中布袋摔向正扑过来的黑影，“呼”地一声跳下树，几连跳，跃进他刚才已瞄好了的老树东首的一个大坑，边跳边喊我们一起下去避避风头。狗很倔强，绕着大坑狂叫，但也不敢贸然冲下来，看我们嘻嘻哈哈地说笑，便愤怒地吼两声。当然，狗的愤怒是必然的，这是它的地盘，我们相当理解也一致嘲笑它。四红的声音响起：“都找找看，有没有砖头瓦片。”我蹲下来一阵乱摸，捡起一块硬东西就举手递向四红。月光下五根一声尖叫：“那是一块人骨头！”吓得我手一哆嗦，掉了。“不怕不怕，这是老老老太爷，他会赶跑狗的。”四红边说边俯身捡起骨头猛力向狗掷去。狗没防备，显然被击中了，“呜”的一声跑开了。四红大叫：“翻上去，快回船！”我们急急忙忙跌跌爬爬顺着来时的路向小船撤退。快到河边了，不好，狗的低吼声由远而近了。我慌乱间绊了一跤，嫌犯竟是个小胖孩似的大冬瓜。“冬瓜！”四红果断下令，一人搬只冬瓜上船，不能空手而归。

    五条冬瓜挤在中舱，小鸭船吃水深了。船到河中心，我发现伸手就可够到水面，便招呼另一侧的五根帮着划水。也许是两人没协调好，也许是我用力过猛，小船往我这侧猛地一倾，差点翻了，我一头栽下了河。还好我是水鸭子，呛了两口水，探出头来死命抓住了船帮子，朝四红傻笑。四红喊：“抓紧喽！”船有点仄在我这一边，很难向前划。四红把竹竿交给五根，在另一侧跳下河，船平稳了。他叫我抓住船舷两脚踩水助船前行。我哪还有劲啊。四红用力蹬水，可船载重大了些，他一侧用力，船便在原地打转。五根力气小，船又划不上前。没办法了，四红只得让王三、小胖把最大的两个冬瓜扔河里去了。

    我的脚终于触到河底了。四红回过头来看看河中心，我知道他舍不得那两个大冬瓜，可惜，不知飘到哪去了。四红和我推着船很快靠了岸，他让三子、小胖和我各搬个冬瓜回去，我说我不喜欢吃冬瓜，没要。四红也就没勉强，各散了。

    第二天，听说四红去烧砖窑了，五根认定他是被罚去打土坯，特累人。原因是五汉爷爷拉住他爸告状，称糟蹋了冬瓜不说还打伤了大黑狗的鼻子。

    还好，我爸他不烧窑，哈哈！当然，也没敢露出郭沫若似的豪情：昨日偷桃钻狗洞，不知是谁？他年攀桂步蟾宫，必定有我！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