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登青城山

文/红尘

昨夜雨急风骤，隔窗听雨，睡得并不安稳。

早八点，我在雨声中醒来。推开窗，骤雨不终夜，只余丝丝缕缕，牵牵绊绊，似乎不舍这烟火人间世外桃源。雨后的红楼不染纤尘，红艳欲滴。两边店铺已经开门纳客，大街上行人由三三两两，到七八成群，盛开的伞花慢慢多了起来。

叫醒妻女，准备早点登山。

妻立即响应。小淇迷糊着眼。还下着雨哪，还要登山啊？她咕哝着，满脸的不情愿。

知道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吗？我笑着问她。

知道啊，王维的诗嘛。她极力睁开了眼。

昨夜这么大的雨，青城山的山泉瀑布，该有多壮丽，多气势磅礴啊。这可是晴天看不到的风景。我们赶上好时候了。你不想去看看？我转头问她。

小淇微微有些心动。不紧不慢开始洗漱。

过了味江索桥，有两条登山的路，右边是经飞泉沟到翠映湖，上白云寺。左边由五龙沟经龙隐栈道上白云寺。

我们选择了飞泉沟。好峰须到顶，灵迹要知名。今天，我们要上到后山最高峰——白云寺。

无边丝雨细如愁，看小淇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表情，我知道，这雨还是让她有些生怯。

“你好像是你们学校运动会短跑的高手？今天要不要比一比登山？”我不动声色。

“比就比，谁怕谁。”小淇立即充满了斗志。雨伞一举，头一扬，长腿一迈，已阔步向前登上台阶，进入了飞泉沟的大门。

远远地，已有山泉激荡的声音传来。起初如细碎的马蹄，然后是群马奔腾，紧接着是虎啸狮吼。转过几道弯，翻过数道岩，越往高处走，山泉越澎湃汹涌。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白水撞击在沟内的巉岩乱石之上，激流回旋，飞珠激射，乱玉横飞。树青青兮凝泪，水澹澹兮生烟。向上仰望，天梯石栈相钩连。临下俯瞰，冲波逆折再回川。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借一夜天降大雨，飞泉更增威势。

千岩万转路不定，乱木交柯数峰并。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路滑梯险，我已为山泉的恣肆奔放所迷醉。小淇也不知觉放慢了脚步。飞湍瀑流争喧豗，这来自九天的飞流，偶尔会溅玉飞珠，钻进伞内，落在脸上，沁人心脾。我索性收伞。于是，不知是雨还是泉，跳荡着，飞翔着，欢喜着，和我撞了个满怀。

飞泉沟的路多为沿陡岩峭壁凿的石梯栈道，梯边辅以铁扶手或混凝土扶手，道路狭窄，有的地方几乎直上直下，几近九十度，需要紧握栏杆，手脚并用。要不就是横涧而搭的石桥，桥下飞瀑如万马奔腾，狂澜似群蛟起舞。一路行来，步步临深渊，处处踏绝壁。

人说青城天下幽。不仅仅说青城山层峦叠嶂，古木参天，峡谷深幽，栈道崎岖，窃以为，更在这从山顶，山腰，山腹，山的每一寸肌肤喷薄而出的清冽幽碧的泉水。山因峰如削玉而丰神俊秀，更因水似霓裳而卓约性灵。

雨住风歇，小淇也收了伞。她的眼睛清亮得犹如山泉洗涤过。妻随在她身后，说，加油吧，少年，前面就是翠映湖了。

看看时间，登山已近两个小时了，依然不觉累。连平常很少锻炼的妻都神采奕奕。满目山河如黛似玉，深呼吸一口，都是草木的清香，令人神清气爽。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人，真得就忘了樊笼，只想在这无尘无挨的山水间留恋。眼中一片青碧，胸间满怀丘壑，天地，又大了许多。

翠映湖只是一汪不大的海子。像女娲遗落的一块补天石，或者过路的神随手裁剪的一小块天空。见惯了飞瀑流泉的晶莹剔透，这飘着些枯枝残叶的碧水，并没有多少惊艳。只是，恰恰她在这里，恰恰，我们需要航渡湖水，才能抵达彼岸，像白云高出的终点前进。

湖不大，一眼可以看到对岸，渡船不大，几十个人临风而立。艄公用船桨慢悠悠划出几道弧线，船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才觉启动，又到岸边。

再往上走，路上雾重起来了。

雾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十步以外不见人，进入雾中，小心成仙。我笑称。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老爸，醒醒，这不是桃花源，没仙儿。小淇无情打击。

上到观景台，远山已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如梦似幻，倒真如人间仙境。

在观景台补充了一些能量，满血复活。前方下来的人说，再往前二三十分钟就到白云寺了。马上鞍，箭上弦。决定一口气登顶。

最后一段路，先下后上，蜿蜒逶迤，曲折回环，陡削惊心，实在不想多叙，虽步步惊心，妻和小淇都小心翼翼趟了过去。最后的二百梯，我和小淇还兴致盎然，数着梯级，快步拾级而上。

白云寺还在维修。大雄宝殿前，两个道人身穿灰色长袍，不苟言笑。一个买香烛，一个刻奖牌。

给自己登顶一个嘉奖。我给小淇也刻了一个。亮闪闪的挂在胸前，纯真少年粉面含笑，晶莹的汗珠和金灿灿的奖牌相互辉映。一手指天，云朵在指尖，仿佛，这天是她的，云是她的指环。一脚跺地，人间，就在脚下，这大地，已安静地匍匐。那喜悦，随着汗珠，滴滴落下，浸润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