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川之战结束后，为防妖族趁虚作乱，墨渊率领十万天兵在营地驻扎了下来。再加上原来剩余的兵力，也保了地处魔妖二族接壤之地的若川太平了一阵子。

折颜在第二年方才从沉睡中苏醒。他企图要回父神留给他的伏羲琴，却被墨渊以他仙元不稳易失控为由拒绝。当时东华已出关在即，不便打扰。无所事事的折颜便经常去营地后山的林子里采草药，往往一去就是好几天。

那几年，天象极其不稳，非涝即旱。军队粮草供应短缺，物资方面亦是捉襟见肘。东华帝君撤回了过半的军队，将驻守兵力恢复至原来的三万。可军中的窘境却仍未解除。不得已，一日三餐被缩减为三日一餐。对于神仙来说，几日不饮不食并无大碍。尤其对于那些上仙上神阶品的，几年不食也断不会对仙身产生什么影响。只是这时间久了，味觉倒是时不时会提出些抗议来。凡人通常称之为“馋”。

一日，折颜从林子里返回，正巧撞见东华躺在树杈上小憩，佛经掩面似是睡得沉。他本想偷偷遁走，不料却被佛经后传来的声音给叫了住。想着既然避不开，那便只能见者有份了。折颜遂换上一副谄媚之色，神秘兮兮地提起手中的袋子在紫衣尊神面前晃了晃。

“别告诉墨渊，咱俩今晚开个小灶！”

东华见袋子里的身形挣扎得厉害，脸上不觉便多了几分嫌弃，“它也是倒霉，撞上了你这么只吃肉的凤凰！”

“这个你铁定没吃过！”折颜将袋子中的野味直接拎了出来。

火红的皮毛，只有四爪和尾尖呈显了白色，像极了凤九的原身。东华一时恍神。只是这头狐狸从外形上看还是头奶狐狸，且只有一条尾巴……回过神，他皱了皱眉看向折颜。

“你当真要吃它？”

“当真！自然当真！”折颜一脸的笃定。

“你可知白止的真身是什么？”

“狐狸啊！”

东华挑眉看着他不语。

“可白止是九尾狐。这头狐狸只有一条尾巴，也就是头野狐狸，最多是只灵狐。与那白止肯定不是同族也无甚亲缘！”

东华向来不爱管闲事，但思及这老凤凰与凤九的小叔在后世还有那么一段缘分，倒也破天荒地起了那么点恻隐之心。

“折颜，”东华定定地看着他，“你若今天吃了它，以后定是要坏了姻缘的。你可想清楚了再下锅！”

折颜疑惑地看向东华，“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凤凰，怎么也得配只凤凰。再不济也能娶只小孔雀，怎么也不至于落到一头母狐狸手里！”他只稍微想象了下，便浑身一个激灵连连摇头。飞禽与走兽？那以后能生出个啥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本君可没说是头母的。”东华似没有抓住他话中的重点，但却又仿佛这才是重点一般。

“难不成还是头公的？”折颜的凤凰脑袋当场就卡了壳，“东华，你可别瞎说唬我！”

一阵谷风刮过，卷起了地上的落叶与黄沙。折颜在经历了短暂的思维骤停后，大脑终于开始疯狂运转起来。半晌，他才恢复了语言能力，

“你指的不会就是……白止吧？”他咽了口口水，不确定地问道。

东华没有否认，只是看着他诚恳地叹了口气。

折颜双腿一软，差点坐到了地上。他怎么也是开天辟地的第一只凤凰，虽然追在身后的女仙女神没有东华和墨渊的多，但他怎的就要成了个断袖？拼命摇了摇凤凰脑袋，他开始自我安慰。不，东华定是在诓他。可当他再看向东华的时候，便又不确定了。东华此时的表情……确实不像是在诓他。

“莫……莫非……你出了关后还……还多了个未卜先知的本事？”折颜开始结巴了。

“你到底还要不要吃它！”紫衣尊神的语气里掺了一丝不耐烦。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狐狸，又看了看东华，本来心情很好的凤凰，彻底不开心了。“罢了！罢了！这么小的狐狸也拆不出几两肉来！”

手一松，那头小狐狸便跌到了地上。许是还太年幼，不及成年狐狸那般灵活，落地时一个踉跄，竟没站稳。只听嗷嗷奶音传来，溜圆的大眼睛瞬间湿润一片

 ……

“这个世上，有种事情叫作渡劫。你帮不了她，她也帮不了你……”

 ……

那日的情景从东华眼前闪过，那时凤九被素锦所伤，躺在他的软榻上也是这般疼得哼哼地直流泪。

“东华？”折颜见他愣神许久，便喊了他一声。

紫衣尊神这才回过神来。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俯身将地上的狐狸抱起。那小狐狸一到他怀里便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瑟瑟发抖。东华心头一颤，顺带着连眉头都紧锁了起来。

这头小狐狸此时给他的感觉实在太过于熟悉……

折颜纳闷为何他会露出如此复杂的神情，因他熟知的少阳君向来都是一副冷漠淡然，事不关己的模样。今日着实有些反常，难道是这头狐狸有什么特别之处？凤凰爪子不自觉地便伸了过去。

许是险些成了盘中餐，仍旧惊魂未定。折颜还没碰到狐狸毛，那小东西便立刻发出了嘤嘤的叫声。东华抬眼瞪向他满含了警告的意味，随后一语不发转身便要走。

“诶，我说，你是不是要吃独食啊！”折颜气呼呼地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这狐狸是本君刚刚捡来的，本君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有意见？”

“你这样是否无耻了些！”折颜无奈地摊了摊手，虽然认定了东华不要脸地抢了他的狐狸，但他着实也没什么办法再从他手里把那狐狸抢回来。

“本君听说东海瀛洲那四头凶兽身上的鳞甲入药有奇效，我看军中最近也是药材紧缺……”

“好好好！这是你的狐狸，你一个人的！”折颜吓得脸都白了，这紫衣裳的神仙是想要他的命啊！

“罢了，对你这只凤凰的身手来说，去也是为难。”东华揉了揉怀里的小狐狸，“此事暂且搁着吧。”他抬起了它受伤的爪子瞧了瞧，遂凉声道：“以后，你离这头狐狸远点！”

“行！我不碰！不碰便是！”

折颜咬牙切齿地看着东华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最后目光落在空落落的袋子上，不禁哀叹，“这下可好，本上神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块肉啊！”

回到营帐后，东华随即捏了个诀去寻凤九的断尾，然而灵台内依旧寻不到半点踪迹。事情并非如他所想。他看着怀里的狐狸，有些失望。取出绷带缠上那小狐狸的爪子，一层又一层，手上的动作轻柔且小心翼翼。思念如潮，叫他不禁出声。

“九儿……”

小狐狸抬起头望向他，低声嘤嘤地哼着，用脑袋上的绒毛蹭他的手心。

思绪再度飘回了那一世。在太晨宫的时候，幻回原身的凤九也喜欢这样讨好地冲他撒娇。彼时，他总是特别留恋她的陪伴。白天他看书的时候，她伏于膝头；晚上他就寝的时候，她卧于床角。那是他们在九重天度过的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活泼率真一点点地融进了他冰封了三十六万余年的心。东华弯了眼角，眼眶却盛着思念与痛苦。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也记得她穿过的每一件衣裳，戴过的每一朵簪花。可他记得最深的，却是凤九最后的模样。血淋淋的，在他的怀里断了气。

东华紫府少阳君，究竟是何时变得如此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细细想来，也便是那个额间有朵凤羽花胎记的小狐狸住进他心里的那一刻罢。

倘若当初自己坦诚了心意，是不是结局便会不同……东华经常在痛苦泛滥的时候这样责问自己。

可惜没有如果，可恨难违天命。

回过神，东华将包扎好的小狐狸放在了一旁的软垫上。许是今日被折颜折腾了一整天的确累坏了也吓坏了，它直接将自己团成了个球便沉沉睡去。

过几天等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将它放走，东华打定了主意，只是千万别再被折颜抓了去下锅才好。他揉了揉它松软的红毛，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