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厘子/文
01
朱丽华是我高中同桌,身材高挑,多才多艺,秀丽清冷,气质出众。全班36名男生中起码有20个给她写过情书,可她从来不看,有时连信封都懒得拆。
我这悲催的一生过了一半,至今还没有收到过一封情书。当时看着朱丽华漫不经心地把一封封情书随意扔进课桌的角落里,我那个羡慕嫉妒恨呀!
但我自知,我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她的。朱丽华曾在元旦联欢上独舞一曲《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全场灯光关闭,她匍地跪在一圈红色蜡烛中间,随着音乐声起,两只修长柔韧的手优美地做出各种花开花谢的舞姿,像两条灵蛇柔媚灵动。烛火通明,在优美舞姿的带动下摇曳生姿。全班男男女女不由自主地围成一个大圈,屏住呼吸,静静观赏着,就连平素最闹腾的几个男生都开得目瞪口呆,无暇咋呼。
我看着朱丽华舞动的双手,再看看自己这双肥厚的双手,幻想着,要是我跪到蜡烛中间,别说瘦削的烛火会被双手摆动生出的风活活扇灭,恐怕连静谧的配乐都会被手动的风声所掩盖掉。
哦,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是个110斤,身高只有155的矮胖子。
有好心人会说:“你也没多胖啊!顶多算微胖。”
对我而言,胖就是胖,加个“微”字也不会让我少两块肉。你们没有跟朱丽华同桌过,没法体会一个矮胖女子跟一个女神的强烈对比。因为一个胖子是没有气质的,也是没有机会收到情书的。更悲催的是,有一天我发现,我喜欢的人给朱丽华写了情书。
我是个胖子,所谓心宽体胖,一直都欣赏朱丽华清冷的性子和特立独行的风格。可当我喜欢的人的情书从朱丽华课桌里不慎掉落出来后,我开始隐约觉得她是一个威胁。当然,她不知道我的心思,甚至我喜欢的那个人都不知道我的心思。
而且,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朱丽华喜欢隔壁班上的理科男。我对朱丽华的芥蒂对于朱丽华来说,其实很不公平。所以我只能尽力控制,并全身心投入学习中,苦苦修炼,希冀能以“学霸”的身份默默与她相抗衡。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减肥?难道你没读过高中吗?
我不想渲染自己多么刻苦,只知道,只要一个人有目标,并付诸实际行动,总有一天,目标唾手可得。然后,我就成了一个学霸。
成为学霸的好处就是,人们会忽略你是一个胖子的事实。起码,成为公认的学霸之后,再也没有人对从练功房里出来的我说:“那么胖还跳舞!”即便我原本只是去观摩朱丽华练舞。
总之,我的矮胖子岁月,在我成为学霸之后彻底终结了。
02
然而,在事实上,我仍是一个矮胖子。只是,有些人开始觉得我脸上多点肉,看起来很可爱。我喜欢的歪辫子甚至一度成为爆款发型,引得女生争相效仿。可是……
“可是”才是“美好”最忠实的追随者。
可是,我仍没有收到一封情书。更别说受到我喜欢的人的青睐。所以,我对朱丽华的芥蒂,并没有因为自己成为学霸而放下,因为她那儿有我太想得到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我说不清。
也许,是为了很多很多情书,也许是为了那一个人,仔细想想又都不是。她不滥情,我不虚荣;她有气质,我有光环;我俩朝夕相处,整日耳鬓厮磨,没心没肺地开着彼此的玩笑,本应成为一对闺蜜,但我们最终没有走到那一步。只是彼此捉弄之后,从来不往心里去,不记仇,仅此而已。
4月1日这天,人人自危,连走路都格外小心,唯恐自己中了愚人节的招。
我走进教室的时候,朱丽华正埋头写着日记。我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理科男叫我传话,说有东西要给你,叫你去走廊上等他。”
她日记本都忘了关,直接冲了出去。
我得意地在她身后捂着嘴笑,小声地说着:“笨蛋,被我骗了。哈哈哈!”
收回视线,不经意看到她还未写完的日记。当然,我偷看了。我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一本日记摆在眼前,没有理由不看,更何况日记的主人是一个对我来说很微妙的人。
朱丽华到底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一篇未完的日记全是对理科男的愁肠百结。原来,他们牵手至今,理科男从没对她表白过。他们昨天还讨论过,愚人节打算干点什么捉弄捉弄人。
理科男说:“干点什么呢?要不跟你表白一下?”
朱丽华问:“表白为什么要选在愚人节?”她是有点不满的。
理科男说:“进可攻,退可守啊!”
朱丽华很气愤:“你还要怎么攻?还要怎么守?难道我还不够死心塌地吗?”
理科男更气愤:“你死心塌地?你当我眼瞎了?看不到你收了多少情书?”
朱丽华很委屈:“我是收了不少情书,但那不是我要来的,也不是我阻止得了的。我倒是想要某个人的情书,可那个人就是不肯写!”
理科男更委屈:“我写?我写得过你们班上的男生吗?天天在风花雪月里浸泡着,哪一个文笔不比我的好?”
朱丽华怒了:“我需要你的文笔吗?我只需要你的诚意!你的三个字!难道三个字都写不出来?”
难怪我一说理科男找她,她就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敢情她还是期待理科男能捉弄捉弄她的。心之所思,情之所系。没想到竟被我歪打正着。我顿时愧疚得拿头磕桌子。
朱丽华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对我说:“就知道是你捉弄我。没想到千防万防,居然中了你的招。”
我都不敢说那是因为正中了她的心事,怕她发现我看了她的日记。
可想而知,朱丽华和理科男的这段感情多么岌岌可危。朱丽华小心呵护,理科男步步退让。
如果不是危机感逼临,她为什么一定要一个承诺?如果对双方有足够信心,他为什么连一个小小的爱都说不出口?两个人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丧失了,表了白感情就能挽回吗?如果一段感情非要在愚人节这样的幌子下得以验证,它又能持续多久?
我能感觉到,朱丽华已经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她还想做最后的尝试,可是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
03
感情的事总让人无奈,一个人时熬,两个人时苦,你情我愿了,后面还有追兵。我们到底还是太年轻,理不清这种复杂的关系,无法成熟地相处,只感到磕磕碰碰与力不从心。
还是读书好,一头扎进去,就会有好结果。不像谈恋爱,爱了不一定会被爱。我还是读我的书好了。
没想到,读书都会被人打扰。在整个教室悄无声息的时刻,一个身影迅速从我身边擦过,往我桌上扔了一个小小的纸团。还没看清,人影已经消失在教室门外了。
教室后排的男生没有像往常看热闹一样起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等待着后面的好戏。从他们的反应中,我确定了纸团是给我的。如果是给朱丽华的,他们一定会大肆起哄,外加吟几句酸诗。他们这样静悄悄,不知是出于对学霸的敬畏,还是跟我一样蒙圈了。但至少,确定了纸团是给我的。
纸团展开,不过一个小小的纸条。纸条上写道:车厘子,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交往吗?XXX
然后,就没了。我面红耳赤,感觉自己的脸在燃烧。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愤怒,该当真还是该当做一个愚人节玩笑。我知道不管我作出如何反应都会不对。
我骑虎难下,羞愤难当。此时走廊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外班的校友,大概都是来给XXX壮胆的。有人在窗外喊:“车厘子,给个机会吧!”
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朱丽华嗖地离座站起,手一拍课桌,义愤填膺:“喊什么喊!愚人节表白的都是胆小鬼!你们没有资格爱!”
我怔怔地看着她。那一瞬间,似乎看到她头上有光环。那一瞬间,我想我们可以成为闺蜜了。可到底,那只是一个瞬间的事。那个瞬间一过,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窗外的校友、后排的男生、朱丽华和我各就各位,各读各的书。
04
那个XXX——我真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以后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躲得远远的。
朱丽华说的没错,他果然是个胆小鬼。
朱丽华和她的胆小鬼艰难地维持了两年,最终还是分了。男方分手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些追求者。
爱情里的胆小鬼总将失败归咎于他人,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与其不断找借口,不如直接一句不爱了。
爱,就坚定地爱;不爱,就爽快地离开。跟日子无关,跟第三个人无关。
畏畏缩缩的挥霍,忽冷忽热的应付,只会给爱情蒙上尘垢。一阵风吹来,尘随风散。随风散去的,你再也不会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