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双胞胎的重聚看性格与基因
故事开始于1979年,明尼阿波利斯的一家报纸刊登了这样一篇报道,来自俄亥俄西部的一对同卵双胞胎兄弟吉姆•斯普林格和吉姆•刘易斯,在出生几周后就被分开由不同的家庭养育,相隔40年后他俩重新相聚。
结果两个吉姆之间的相似之处令所有人大为震惊。虽然俩人的发型不同,可他们的面庞和声音几乎难以区分。他们的医学史也十分相似:高血压、痔疮、偏头痛、弱视、烟不离口、爱咬指甲,以及在同样的年龄体重增加。
他们不仅在身体各方面高度相似,心智也一样相似。他们两人都关注赛车,不喜欢棒球;都有自己的木工车间;俩人都在花园里的大树边放了一张白色椅子;他们度假时去过同一个佛罗里达的海滩。有些巧合真的很巧。他们都有一条叫作托伊的狗;他们的妻子都叫贝蒂,又都曾与一个叫琳达的女人离婚;他俩都给第一个孩子取名为詹姆斯•艾伦(尽管一个拼写成Alan,另一个拼写为Allen)。
哈里斯的研究
1995年,茱蒂•哈里斯在《心理学评论》(Psychological Review)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长文,开篇就挑衅性地提问道:“在儿童性格发展上,父母真的有着重要的长期影响吗?”文章检验了证据,得出了否定的答案。后来,美国心理协会经投票决定,授予哈里斯“乔治米勒奖”,奖励她这一篇精彩的心理学文章。
哈里斯出手毫不留情。她说,家长教育的重要性,遭到了夸大,家长为毫无价值的理论买了单。哈里斯提出:“同一个家庭收养的两个孩子,并不比不同家庭收养的孩子更相似。同一个家庭收养的同卵双胞胎,也并不比不同家庭收养的同卵双胞胎更相似。”
儿童发展文献一次次地假设父母行为和孩子行为的相关性意味着因果关系,但却从未检测过基因的解释。父亲的虐待倾向很可能通过基因遗传给儿子。女儿的善良或许遗传自母亲的相同特质,而不是一种学习获得的习惯。家庭破裂或许并不会导致孩子的反社会倾向;相反,父母和孩子共同的内因才是关键:也就是说,孩子遗传了父母的反社会倾向。
家庭就完全不重要吗?
这样的表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成了一种断言,家庭一点也不重要。这样的逻辑似乎在说,放手向前吧,别在意你的孩子,他们的个性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一些人谴责研究者们带给大家这样的想法。
其实不然,一个快乐的家庭会给你除了个性以外的东西,例如幸福。家庭对个性的形成也很重要;一个孩子绝对需要在家庭中成长,这样才能使个性得到好的发展。只要她可以生活在家庭里,那么无论这个家庭是大还是小,是穷困还是富裕,是群居还是隐居,是成立已久还是新近组成,这些都无所谓。
一个家庭就像是维生素C,你需要它,否则你会生病。但是你一旦拥有了,储备过多也不会使你更健康。
当然,还有一些因素并不怎么受遗传的影响。幽默感就是一个低遗传度的例子,收养在一起生活的兄弟姐妹有着相似的幽默感,但分开养育的双胞胎的幽默感却相当不一样。
人们的饮食偏好也几乎没有遗传度—你的饮食偏好来自早时的经历,而不是由基因决定。人们的社会和政治态度也体现了来自共享环境的强烈影响—自由派或保守派父母也会将自己的偏好传给子女。宗教派别也是通过文化而非基因传递的,不过不包括宗教虔诚度。
性格与先天密切相关,那智力呢?
智力的原因会很复杂
双胞胎研究也揭示了环境对智力的影响作用。和个性不同,智力受到家庭的强烈影响。对双胞胎遗传度的研究、对收养子女遗传度的研究,以及对这两类的综合研究最终汇成同样的结论。IQ大约有50%是“叠加遗传”的,25%是受共享环境的影响,剩下的25%是受个人独有的环境因素影响。因此,智力和个性截然不同,它更容易受到家庭的影响。生活在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的确令你更容易成为一个知识分子。
不过,这些平均数值掩盖了两个更加有趣的特征。埃里克·特克海默发现,IQ的遗传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社会经济地位。在由350对双胞胎组成的样本中,有一些人曾在极端穷困的环境中长大,最富有的双胞胎和最贫穷的双胞胎之间体现出一种明显的差异。简单来说,每年只有几千块钱的生活会严重降低你的智力。但是,每年有4万美元或40万美元的生活,则不会造成人们的智力产生多少差别。
这个发现具有显著的政策意义。它暗示,比起减少中产阶级中的不平等,健全穷困人口的安全保障网更有助于实现全社会的机会均等。它也强有力地证实了,即使个人成就的相对差异可以完全解释为基因的作用,这也不代表环境就不重要。
隐藏在那些平均数值中的第二个惊喜就是,随着人们年龄的增长,基因的影响越来越大,而共享环境的影响则越来越小。你的年龄越大,家庭背景对IQ值的影响程度就越小,你的基因则起到决定性作用。
亲生父母聪明的孤儿,被一对愚钝的父母收养,他也许在学校的时候表现不怎么样,但当到了中年时候,他甚至有可能会成为一位才华横溢的量子力学教授。而一对愚笨父母留下的孤儿,被双双获得诺贝尔奖的父母收养,也许在学校时表现相对出色,但到了中年时候,他可能会从事一份对阅读技能和思维能力要求都不高的工作。
这似乎能够反映,孩子的心智经验来自旁人;而成人则自己发起智力上的挑战。“环境”并不是什么僵化的实物,而是由本人主动挑选的一系列独特的影响因素。一个人所拥有的一套固定基因,将预先设定他倾向于经历某种环境。拥有“运动”基因将令你想在体育场上锻炼;拥有“知识性”基因将让你想要参加智力活动。基因是后天的代理人。
本文摘自英国作家马特·里德利的《自下而上》和《先天后天》。
马特 • 里德利,著名的科普作家,因为其在科学、环境学与经济学领域的著作而闻名。
《经济学人》科学编辑,《每日电讯》专栏作家, “全美最优秀科学作品”的2002年度嘉宾编辑。2010年到2013年为《华尔街日报》专栏,2013年至今为《时代》杂志撰写科学与经济学专栏。
纽约冷泉港实验室客座教授(8位诺贝尔生理学奖诞生的摇篮)纽卡斯尔国际生命中心创始主席与终身总裁(成员:纽卡斯尔大学、东北英格兰干细胞研究所)。
第5代里德利子爵,家系可以追溯到18世纪初,网络人称马爵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