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纸城（7、8、9）
7
伯爵和明歌各自在单位请了婚假，去A市旅行了。
火车向着A市奔驰，明歌的耳鼓充满“垮塌塌”、“垮塌塌”的响声，她的心里也有东西在垮塌。她不知伯爵的父母与自己的父母会谈出什么样的结果来，按以往的经验，应该是凶多吉少。伯爵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放心吧，我妈很厉害，她去谈保准儿没事。”
“这次旅行回来后，我不能回我家住了。”
“当然，我们结婚了，我们得自己找地方住。你放心吧，我们家人挺好的，他们会给我们帮忙的。”
明歌有点后悔，自己原计划是大学毕业回到家乡积攒两年工作经验，然后去南方城市找工作的，怎么谈起恋爱，陷在这里了呢？
伯爵和旁边的乘客谈得很热烙，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请那位乘客去车厢通道处抽烟。明歌看见他向自己挤眼睛，明白伯爵这是有意空出他俩的位置，让明歌在三人座上躺着休息一会儿。
明歌的心理很复杂，她觉得自己和伯爵打赌一样的登记实在是草率。但伯爵是无辜的。如果按照自己的计划，无论结不结婚，她都要离开这个地方，那伯爵怎么办？再跟他办理离婚吗？看他登记后兴奋的样子，怎么跟他说呢？
伯爵哪里能感受到明歌心里的起伏，他不知道明歌最初与他相处，是因为明歌需要一个安全的伙伴。明歌不愿意回家，每天都要在外面逛荡到实在不行才回去睡觉，伯爵正好充当这个角色。但是伯爵对明歌的感情很纯真，他不知道明歌的想法，他认为他爱明歌，明歌也爱他。
伯爵总是想尽办法让明歌开心。两个人晚上在图书馆看书，伯爵会悄悄溜出去，回来时变出一个捂得热乎乎的烤地瓜给她；某个没有多少人过的节日，伯爵用半个月的工资买了音乐盒送给她，并说男人就应该向音乐盒里跳芭蕾舞的小人一样，托着女人让她尽情地跳舞；自两个人认识，伯爵天天护送明歌走夜路回家，从未间断；伯爵尊重她，从来没有在明歌不同意的情况下碰过明歌，有一次两个人在餐馆包间吃饭时忽然停电了，伯爵仍然保持正襟危坐，他说爱是珍惜，让明歌很感动。
明歌觉得自己的心里藏着秘不示人的石头，但是遇到伯爵后这块石头在一点点地融化，这是明歌不曾有过的感觉。以前也有一些条件比伯爵好的男生对她示好，但谁都不会了解明歌内心的石头，这块石头阻止了明歌与异性的正常交往。世界上会有人不顾她的父母跟她谈恋爱？这是她不敢相信的事。
两个人旅行回来，伯爵的大哥洪奎给他俩租了房子，明歌的父母也没再找明歌。伯爵和明歌过起小日子来。
刚刚生活在一起，两个人各方面都需要适应。一个人生活惯了，睡醒觉忽然发现自己的旁边还有另一个人躺着，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一次伯爵在梦中大喊一声，把明歌吓醒了。伯爵捧着明歌的脸，连说“对不起”、“对不起”，“哎呀呀，我把自己都喊醒了，你一定吓坏了。我做梦和同学打扑克，摸到一副好牌，玩儿得起劲儿，没想到喊出来了。”
到底年轻，又是新婚，两个人如胶似漆，把所有事都抛在脑后，早晨不愿意起床，下了班恨不得马上见到对方。有一次明歌下了公交车跑步回家，伯爵却没在家。明歌在走廊碰到房主，房主说：“我刚刚看伯爵往公交站点走，可能他是接你去了。”明歌又往回跑，半路果然遇到伯爵。他们于是拥抱，亲吻。明歌偶尔会想到周宁，有一次她问伯爵：“我们要不要避孕？”伯爵说：“为什么避孕？有孩子就要呗。”
伯爵很喜欢小孩，明歌看他逗猜猜玩儿，觉得他挺有爱心的。
猜猜是洪奎给他俩租房的房东的女儿。
第一次遇见她时，伯爵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歪着头回答：“猜猜。”
伯爵和明歌面面相觑，伯爵试探着说：“楠楠？”
她摇摇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猜猜”，她说。
明歌想了想，蹲下身来脸对脸看这个有趣的小姑娘，“我猜你叫雯雯。”
“哎呀，你们说啥呢？”小姑娘不耐烦了，“我不是告诉你们了，猜猜，我叫猜猜。”
原来她的名字就是猜猜，两个人这才恍然大悟。
猜猜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跟他俩很亲，经常到他俩租住的房间里来，还把自己攒的心爱的玩意儿送给他俩，让他俩十分不好意思。他俩也时不时买些小食品给猜猜。
“我们要是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明歌说。
“那简单。”伯爵一脸坏笑。
7
明歌怀孕了。伯爵很高兴，明歌也很兴奋。
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明歌的家里。
有一天上班，明歌觉得公司里的人全都奇怪地打量自己，但都不说话，脸上挂着奇怪的表情。人事部长看到她，气急败坏地指着她让她到他的办公室去。
明歌还没进屋，人事部长就发火了：“你怎么回事？结婚这么大的事情父母都不知道，还欺骗组织？”
明歌低头不语，站在屋子中央不知如何是好。
“你爸你妈到公司来要人，说公司不经他们同意就让你结婚了，要追究我们责任。看你平时挺文静的，你来找我开介绍信，我一点没怀疑，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记重锤砸到明歌的头上。父母到单位来闹了，这是她没想到的意料之内的事情。
“你说说，你如何消除影响？”
“我，我，我辞职。”
明歌没到下班时间就回了家。虽然人事部长让她再考虑考虑，她是不想再回公司了。
她想和伯爵商量商量，可是这一天伯爵回来得很晚。
伯爵的脸上不仅没有往日的欢欣，而且十分阴沉。
明歌没说公司的事，直接问伯爵：“怎么了？”
伯爵坐在床边，静静地呆了一会儿，才说：“你爸妈上我单位去了，说我拐走了他们的女儿。单位领导找我谈话了，狠狠批评了我，把我从办公室调出来了。”
“他们也去你的单位了？”明歌吃惊地问。
“他们也去你的单位了？”伯爵也很吃惊。
“嗐，明歌，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原谅我。”
“什么事儿？”
“其实，我们单位的结婚介绍信是我自己开的。我在办公室工作，负责管理单位介绍信和公章。我对你能不能跟我结婚没把握，就自己给自己开了介绍信，盖了公章。没想到你也能开出单位的介绍信，就跟你登记了。我太喜欢你了，真的想跟你结婚。可是我也害怕，那天印手印我的手发抖，不是怕跟你结婚，是怕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
明歌本来觉得自己给伯爵添了麻烦，听伯爵这样说反而感到坦然。
“伯爵，我辞职了。”
明歌以为伯爵会对这事儿感到难过，可伯爵很淡然，“辞职就辞职吧，你要愿意工作以后再找。我虽然换了岗位，可还有工作，我先工作养家吧，让你受委屈了。”
事情远没伯爵和明歌想的简单。
伯爵生日那天，小两口刚起床，“咣咣咣”，“咣咣咣”的砸门声响起来，出租屋的薄薄的门板震得发抖。
伯爵打开门，被一只手一把推到墙边。
明歌的妈妈——文君——用手指点着明歌的头，“你是想气死我呀！还私奔了，怀孕了！走，这个孩子不能要，跟我上医院！”
明歌的爸爸——明儒——比明歌的妈妈平静一些，他语重心长地对明歌说：“你俩在一起不合适，原想你和他过两天没意思就会离婚的。怎么这么快就怀孕了？孩子生下来还怎么离婚？听你妈的吧，不能要孩子。”
明歌一直被文君推搡着，逼着穿衣服。她偷眼看伯爵，伯爵还呆立在墙边，每次试图说话，都被明儒像赶苍蝇一样阻止了。伯爵和明歌租住的公寓楼里住户很多，大清早，密密麻麻的人现场观看了他们的家庭闹剧。明歌拒绝去打胎，文君又哭又喊；伯爵阻挡，被明儒推开。最后明歌被文君、明儒一左一右夹着离开公寓楼，伯爵默默地跟在后面。
明歌注意到伯爵出门时没有来得及穿鞋，他趿拉着拖鞋隔着一段距离盯着明歌。到了医院，明歌的妈妈又造出声势，好像明歌不打胎她就要告诉沿路的人伯爵强奸骗婚一样。伯爵被这种场面镇住了，没人搭理他，没人允许他说话，这个刚刚23岁的孩子的父亲眼睁睁地看着岳父岳母带着妻子到医院打掉了他的第一个孩子。
9
明歌做完流产手术后被文君带回家，文君和明儒轮番劝说她和伯爵离婚，明歌不同意，文君就拉长了脸，用手指戳着明歌的头说：“傻！真傻，你可真傻！”
明歌做了一个梦，梦见伯爵在放一个风筝，风筝是白色的，在高高的蓝天上飘啊飘，奇怪的是伯爵的手里没有线。明歌感觉风筝是伯爵放的，可是为什么伯爵的手里没有线呢？明歌问伯爵，伯爵笑眼弯弯却不回答，他只是说：“你飞吧，飞得多高我都和你在一起。”
明歌这时很想跟伯爵说说以前的事，她谁都没有告诉的事，但是伯爵几次来敲门，文君都不让她开。
明歌在文君家住了半个月，还是坚持不离婚，文君和明儒没办法，只好放她走了。临走时，文君狠狠地说：“那就断绝关系，后悔了别回来找我们。”
明歌走了，一路上心里充满自由的喜悦，她知道自己不会像周宁那样生活。伯爵和周宁的丈夫不一样，他真心爱他的妻子；明歌也和周宁不同，她会努力生活，不会放弃希望。
回到租住的小屋，明歌打开门时，屋里没开灯，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明歌开灯，看见床上放着一个饭盒，饭盒里面有半盒烟头。伯爵没在家。
明歌在收拾床铺的时候，门开了，明歌回头看见伯爵走了进来。他几乎瘦了一半儿，用不相信的眼神看了明歌一会儿，泪水流了下来。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伯爵哭了。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123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