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枫从没爱过我,很多年前我就很清楚的意识到了,可能我比较迟钝,可是,就当是为了两个孩子,我们也应该继续走下去,哪怕婚姻里充斥着太多鸡零狗碎的事情,再怎么样,苟延残喘的也过了十年。我一直把婚姻的线牢牢的拽在手里,我以为只要我死活不松手,这日子就可以跌跌撞撞摧枯拉朽越走越绵长,可是,此刻,我妥协了,我累了,终于没有力气再陪他耗下去了,这个男人终于将我的意志完全的,彻底的,不留一丝余地的摧毁了。
第一次见到张子枫是在江城车水马龙的街口,下着小雨,天略显阴沉,他没有打伞,站在路边等我们,格子衬衫,牛仔外套,白色帆布鞋已经有些泛黄,远远的看到表姐就朝我们挥手,表姐撮合我们相亲,他是表姐夫的亲戚,大学毕业两年,国企小职员,跟我同年,我们走近了,表姐寒暄了几句,他笑了笑,显得腼腆而青涩。
他接我们去了他家,说家里提早就准备了饭菜,家里一屋子人,除了他爸爸妈妈还有他弟弟和未过门的弟媳,一家人都分外热情,看上去都忠厚踏实,我的婚姻一顿饭的时间基本就定下来了。
其实,都对过照片,即便我不来,两家基本信息也相互了解清楚了,家里也同意,我也说不出什么意见,今天来,也就是双方见个面,交流一下。
我是农村的女孩,那年24岁,在我们乡下老家算是大龄剩女了,小时候家里穷,我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为了家里生计,早早的就辍学,随着家里亲戚去了外地打工。离开家乡时我十五岁,长的瘦小,很多招工的地方都不用我,花了二十块办了张假身份证,就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为了生存,没少吃苦,我去餐馆洗碗,端菜,去酒店做服务员,清洁工,也去工厂三班倒做流水线,睡过天桥,住过火车站长椅,挨饿受冻……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能活下来真是天大的奇迹。
父母种地,那微薄的收入,难以供弟弟妹妹读书,所以我挣得钱基本都寄回了家里,农村的女孩子能读书的很少,都是这样贴补家里,我也没有觉得委屈,看着家里新楼房建起来,妹妹上了中专,弟弟考上大学,我由衷的为自己骄傲。
弟弟读研究生那年,家里开始张罗给我找对象了,村里的春花嫁到了城里,春花妈妈经常打我家门前过,说起春花的近况啊,一脸的炫耀。我妈说,一定不能比春花嫁的差,得好好睁大眼睛给我挑选个好的,可不能让我受苦了。
我倒没什么想法,读书少,也不懂大道理,这些年为了能吃饭挣钱也没有谈过恋爱,只要找个人瞅着顺眼,勤劳憨厚,能踏实过日子就行。过够了东奔西跑,风餐露宿的漂泊日子,心态老成多了,婚姻就是求个安稳。
其实,有个念头,我一直不好意思跟家里人说,我想找个大学生,毕竟自己没上过大学,对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迷之向往。我偏执的认为上过大学的人,一定温润如玉,谦逊有礼,见多识广。可是,贫瘠的思维误导了我……
张子枫就是按我的心理夙愿匹配的对象,我从我妈给我介绍几十个男孩里,一眼就相中了他,他是大学生,有正经工作,他家市里有套房子虽然是跟父母兄弟一起住。更难得的是他写得一手好书法,无不良爱好,工作之余,弹吉他和打篮球,做饭做家务,孝敬父母,整个人散发着书卷气,说不出的温文尔雅。
第一次见过面后,我心里就窃喜,张子枫就是老天给我安排的那个良配!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看上我,我没文化,感觉自己配不上他,如果以后能嫁给他,我的生活应该会很幸福,毕竟,没有什么比心甘情愿的婚姻更让人向往。双方父母都很满意,也知根知底。
顺理成章的,一个月后,我们就结婚了!
我以为我的人生开启了新篇章,曾经为生活辛苦挣扎受过的苦难终于可以放一放,让我歇口气了,新婚燕尔,郎情妾意,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那时候我一度庆幸遇到他,梦里都是香甜!
我以为灰姑娘是找到了白马王子。我忽略了,王子和公主的童话故事总是在“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句话后嘎然而止,可是,生活不是童话,我们的故事却生出了千万种可能。
我以为张子枫愿意娶我,是对我心生好感,愿意爱我,他给我洗头发,掏耳朵,剪指甲,牵手散步,教我写书法,给我唱歌弹吉他,陪我逛街买衣服,睡觉也总是给我掖被角……如果这落实到生活里的穿衣吃饭睡觉都不是爱,那怎么才算爱呢?在许多个瞬间,我都笃定张子枫是爱我的。
如果不是我无意间发现张子枫藏在旧匣子的日记本,相片和一些旧物件,我会一直像个傻子一样贪恋着他给的温暖,照片上是一个美丽的女孩,白色纱裙,披肩长发,干净温婉。照片背后,赫然写着:我永远的爱。我禁不住翻看了日记。
原来,这是他在一起四年的女朋友,在我们婚前两个月分手了,没有谎言,没有背叛,只是因为张子枫的父母不同意,因为女孩是外省的,如此而已。女孩离开了,去了别的城市,张子枫无奈放手,终日消沉,无心工作,经常宿醉以泪洗面。
张子枫父母当机立断,不管他愿不愿意,迅速给他安排相亲,几轮相亲下来,这才遇到了我,起初,张子枫不同意见我,见了也不同意这门亲事,他的父母竭力赞成,因为两家有一点点亲戚关系,知根知底,他的父母觉得我在外面打工这么多年,独立自主,有主见,能够和张子枫的性格形成互补,再就是当地习俗,弟弟如果要结婚,必须大哥先成家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结婚三个月后弟媳妇就进门了。张子枫对我的好,都是他的父母背后三令五申的……
我脑袋“嗡”的就乱了,该怎么办?我应该去质问张子枫吗?不,不行,我颓然的坐在地上……
良久,我收拾好了那个木匣子,把翻开的那些物件一样一样放进去,整理成像没翻开过的样子,放回原处,我支着墙,慢悠悠的站起来,若无其事的给自己倒了杯水,眼泪簌簌下来,我的心也氤氲一片。
日子没有波澜,不一样的是我怀孕了,看得出张子枫很高兴,他抱着我说:“我们有孩子了,我要做个好爸爸,我们会幸福的!”看着他对我满眼的宠溺,我恍惚觉得,那个匣子里的东西不真实,我告诉自己,有了孩子,婚姻会越来越稳定,其他的都不那么重要了,抓住眼下的幸福最重要!
八个月多了,我的肚子越来越大,我本身个子瘦小,这下顶着个圆球,走路都很吃力,就在房间躺着看电视,突然听到张子枫手机来电铃声,我四处张望,原来是张子枫出去买菜把手机落家里了。我吃力的撑坐起来,接过来,没接到,陌生号码,正寻思着这是谁,一条短信进来了:几天没见,我又想你了!
我丧失了理智,循着号码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