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3 回忆、伤感、遇见
八月轻歌曼舞,载着我的悲伤缓缓而来。我无从忆起,他如画的眉眼。他给了我三颗泯情丹,从此了断了我们生生世世的缘。
一、遇见
那年,在飘香的桂花树下,我捻动花针,在树干上刺一朵梅花。温柔的声音传进耳廓——“你在干嘛?”我双臂环着桂花树抬眼望去,淡黄色的裙子铺了一地。角度完美,他漾起我心水的涟漪。“我在刺一朵花。”我轻灵的声音飘过树冠,甩下了朵朵桂花。“是梅花。”他答。我疑惑他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刺花,且是与这树木不相符的花。我羞着脸认真的刺,每一针都注满心血。完工后我引着他离开,扬溪里的水清亮,我撒腿朝着扬溪跑去,留下一路桂花的清香。他满脸欣喜,却迟疑。我停住脚步回头看,他面对着我的梅花。夕阳的影撒在他身上,轮廓模糊地泛着红光。
二、执念
风吹走最后一片龙血云的时候我落荒而逃,留下在扬溪里咕咕饮水的他。脚尖一点,我越上桂树,转眼融进了树木。一缕桂香飘散,夜幕陡然降临。漆黑中,我体肤上的那朵梅花泛着耀眼的红。我被封印了!原来他染在梅花上了血。花变得鲜红鲜红煞是好看,我感动,他破指为我的梅花染色。可谁知,这会形成封印,使我却失去自由。
那朵花是我刺给自己的花。去年寒冬大雪飘飞的时候,寒冬使者匆匆而过,给腊梅送去红衫时放在了我枝桠上一朵梅花。我小心翼翼的捧着它,一团耀眼的红滋润了我一个寒冬。直到八月,我孕育出自己的花,梅花才失了生机,飘飘悠悠地落到我的脚下。我舍去九年的寿命,分出人形下树捡它。比照着它的形状刺在自己身上一朵梅花。我真的好疼,但我不后悔。寒冬使者赐我的花,我要将它留下。
九年的寿命,半生的自由,在我上树的一刻就毁了。我好喜欢树皮上那朵殷红的花。后来漫长的日子里忆起,仍然牵挂。
三、梦想
我愿意再折九年的寿命,下树抚它。可是万苦神不许了,他责骂说:“你以为你有几个九年?”我不知道,也许九个,也许十个,也许二十一个。我费了一个九年来制香,费了一个九年来着色,费了一个九年来育花,一个九年舍弃了,一个九年将要舍弃,我还有几个九年?
我在封印里乖巧地收集着每天的露水,在正午时分饮下,以此来延长我的寿命,我要集齐一个九年,下树赏梅花,这是我的梦想。我每日用心感受着肌肤上殷红的美丽,在心中绘了千万次梅花的轮廓。我每天孜孜不倦的朝梦想靠近着,我的梅花,我快来了。
四、重逢
那段回忆是幸福的,我跳下树的一霎那,他接住我。他的身子比以前更硬朗,面孔也变得红润。我温顺地靠树坐下,他抚着我的肩膀。我微微嗅到他身上有熟悉的香,那么近,那么远,若有若无的一缕缕香,在我用力嗅之前飘散。我用眼神告诉他,我想去扬溪里戏水。他说:“那走吧。”
那段回忆是痛苦的,一路上他问我:“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好像变得更轻了。”“你没有力气吗?”我只是用眼神安慰着他——不必担心,我很好。我看到他眼神里一丝一丝的无奈,一丝一丝的惭愧,一丝一丝的后悔。我一生只能说七句话,先前已经说过一句,舍不得再说了。我负印而来,当然虚弱。他将我放在溪水里,淡黄色的裙子就顺着溪水飘呀飘。他掬起水撒到我身上,我闭上眼睛任虚弱侵蚀。天快要黑了,我挣扎着坐起。看见他的头深深地扎在我身旁溪水里。我拍拍他,他没有动。于是我绕过他,踉踉跄跄地朝桂花树走去,远远的看见树干上一点殷红,我才想起日夜的辛劳是为了那朵花,而不是他。
五、梅花
我奔跑着扑到在树下哭泣,亲吻着那朵梅花,一遍遍抚摸。夜幕深深的降临了,我却紧紧地抱住的树干,前胸紧贴着那朵梅花。狂风怒吼着要将我刮起,我死死搂着树干,我想溪水边的他还没有走,千万不要被风刮飞啊,他一定要把头扎紧了。我想叫他,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冲着风喊:“他。”紧接着山谷回应了两句:“他......”“他......”我惊讶地捂住嘴巴,山谷的回应算我的,我已经说过了四句话。在我腾出一只手捂嘴巴的时候风轻易地把我吹走了,我无助地任由风吹拂,可怕的是身后砸来了桂花树。我的原身毁了!飘忽中他在山头接住我,问我有没有受伤。我含泪摇摇头,将脸埋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里哭泣。泪水来了一波又一波,打湿了他里外的衣裳。哭够了抬脸看他,他的瞳孔里满是惊讶。我好想问:“怎么了?”但还是忍住了,我只剩下三句话。避过他惊讶的目光我低下头,顿时心里充满了恐惧——好多好多血啊!殷红殷红,将前襟染得渗人。“你流血了?”我瞪大眼睛问。他摇摇头。然后更大的恐惧扑向我来——我泣血了?我撕掉他所有的扣子,一探究竟!他的胸口是一片镜面,镜面上有一朵梅花。梅花已经模糊,连着股股红水。是我的泪水打湿了梅花,梅花化作血水流了出来。
我明白了,梅花是他画上去的梅花,我的泪水弄脏了他的画。他或许是个镜面奇神吧,怪不得我会爱上他。我为我们的情投意合而开心,躺在他安全的怀里睡着了。但愿每一次遇见都这么美好、温馨、甜蜜。
六、怪病
我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因为封印中我本来就没有自由。他每天在床前焦虑地徘徊,担忧我得了什么怪病,我不忍心他这么无止无休,开口告诉他:“我受了封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坐到床边俯身怜爱得看着我,他明白是他的血将我封印的吗?他大概能猜出吧。
他咬破中指,将一滴鲜血滴在我的额头。我不明白他在干什么,难道要用这种以毒攻毒的做法解除我的封印?我呆呆地看着他,任由他施法。
我感受着又一滴鲜血滴在我的额头,然后是再一滴。我心疼。
七、真相
鲜血不滴了,我试着动了动双腿,完全不能动了。可我想他努力了,我不怪他。我用眼神安慰他——没事的,我还活着。他向后退了几步,眼神复杂。
然后是深深的绝望,我感到周身像被吸干了水分一样,越来越紧缩,终于一声轻微的爆破,一地桂花飘落。
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寒冬使者到来,用雪为我铸了一个真身。我想起前世我还有一句话没说,于是对寒冬使者说:“我爱过他。”寒冬使者抽搐了一下嘴角,转身离去,不忘对我说:“他是幻面妖。”
幻面妖,祸妖最深的妖。那梅花定是他送来的,他化作寒冬使者,让我执念那朵梅花。他封印我,盗走我毕生法力。接二连三地诱骗我献出寿命,最终干脆一次取尽。
我无从恨他,因为他最终舍了法力,将三滴鲜血化作泯情丹融入了我的额头。我无从报复,因为缘过人散,我甚至记不起他的眉眼。谢谢他的泯情丹,我可以不再执念。但当回忆重现,我还会伤感,多想从未和他相见。
后记
幻面妖捡回自己亲手砍倒的桂树,掏空树干躺进去,再也没有出来。寒冬使者从来没有来过,从伤害到还债,幻面妖泯了桂妖的情,滋生了自己的情。那雪身是他给她的,连同他拥有的所有寿命。
角色调换,隆冬属于桂妖,清秋属于幻面。活着的,死了的,都一次次将回忆重翻遍。愿你我不曾遇见,也不必迷恋遇见时的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