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是我搬进了离市中心很远的小区之后。那孩子看起来像是个高中生,不过好像从来不去学校。
那孩子总会出现在公园的秋千上,呆呆地坐着,从早上到下午,永远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眼睛像木偶眼珠一样空洞无神。
渐渐地,无论是出门,回家,甚至拉开窗帘,我都会下意识去寻找那孩子,注视着那抹单薄的影子。
据说是最近搬到这里,之前似乎住在离古街不远的地方。我从没有见过那家的主人,也没有见过那孩子的朋友。
“你好,我可以坐这里吗?”鬼使神差的,我走向了那个孩子。
那孩子抬眼看了我一眼,然后木讷地点了下头。我坐在隔壁的秋千上面,“我是你的邻居,不过我才来没多久,你应该也不认识我。”
“公园这里的风景不错,我经常在这里看书。”
“下午这块地方太阳很好。”
我一个人说着些什么,不管那边有没有回应。
“我又梦见他们了。”无止境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一天,那孩子发出了如同梦呓的呢喃。
我推开了一扇,一扇,又一扇车厢的门。
我提着糯米团子打开了家门。
今天的天气看起来有点反常,太阳才没露多久脸就又藏了起来,我眯着眼看着天空被滚滚的乌云笼罩,不知何时刮起了风。
毫无预兆地,一声警笛刺破了寂静的空气,居民区开始亮灯,嘈杂的声音铺天盖地地灌进我的耳朵里,人潮涌出,黑沙骤起,一阵阵晃动自脚底袭来。
大脑似乎接收不到任何信息,蜂鸣般的尖锐声音刺得我耳朵生疼,眼睛像灌了沙子一样干涩。
我背着姐姐发了疯一样往外跑,走廊的灯明明灭灭,我只记得失去重心膝盖磕在碎石地上钻心的痛楚,下一瞬间姐姐的拥抱,和重重压在我们身上的石块的力度。
她闷哼了一声,我喉咙像被扼住一样无法发声,只一脸恐慌地看着她渗出了血的额头。
“活下去……对不起……”她的声音轻轻的。
回家的时候,我和她途径了一个游乐场。
手上是刚刚捏住的曲奇的温度,震耳欲聋的警笛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她甩开我的手往被压在倒塌器材下的孩子奔去。
我被人潮推搡着往前走,越来越远,她拔腿转头的那瞬间,让我快跑。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跑?
我迷茫地在人群和废墟中寻找她的身影,最终找到了担架上面脸色乌青的,我的友人。
“她救了两个孩子。”
“肺部被器材刺穿了,失血过多……”
曾经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屋舍轰然倒塌,就像我微小的希望一样。
花园距离门口不远,我指挥着孩子们往门外跑,不要回头。
院长高大的身躯在砖石瓦砾下露了半截,他双手撑着倾斜的墙壁,身上血迹斑斑,手下是一脸呆愣的女孩。
“你快走!”看到我之后,他大声喝道。我置若罔闻地冲了过去,抬起双手帮他撑住墙壁。
但是人的力量在这个时候就是这么地渺小,余震来得飞快,不允许我们有过多缓冲神经的时间。
他叹了口气,直直地望向我。我知道的,那个孩子可以安然无恙地被我带出来。
“我的腿被压到了,动不了。”
“救救她,求你了。”
那一瞬间,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保护他的花。
怎么会有这样的大人啊。
古街的善后工作也许需要很长的时间。
我找到了黑发的青年。
他把一块洁白光滑的石头放在我的手心上,上面好像还残留着些许属于那个少年的温度。
前不久,青衣的少年还得意洋洋地跟我说,他哥终于让他去进货了,这次肯定能淘不少宝贝回来。
我回道对啊对啊,这次之后你哥肯定后悔没早早让你去淘货。
说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车子在跨海大桥翻了。”
“医生说他醒过来的几率不大。”
“这是那孩子特地找给你的。”青年垂了眸,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不要再做噩梦了啊。”我好像听到那少年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
我无声地落下泪来,心脏几乎要撕碎一样地抽痛。前方的车厢回放着事件的细枝末节,车窗外的天空吐出了紫黑的色彩,黑沙和风盘旋在车厢外。
这辆列车呼啸着奔向世界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