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雪归家路
程然做了个梦，梦里她的小巴已经到了镇汽车站，而站台前，她又见到了那个丑陋的小姑娘。她正和一个成年的男人相对而立，男人激烈地跟丑姑娘说着什么。从车上程然能依稀听见两人的对话。
“你要考虑你家的情况呀！体谅你父母，他们哪有能力送你到县城的学校读书？”男人说，“回来吧！以你的成绩在镇里也能考上好高中，老师还可以帮你申请，减免点学费！”
“可是......我想在县城读书，我们尖子班的同学好几个都去了，他们成绩还不如我......”丑姑娘吞吐着说。
“你怎么不明白呢？”男人没了好气，“你跟他们一样么？他们家里什么情况，你家里什么情况！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男人的气焰终于震慑住了眼前的丑姑娘，她咧着嘴哭了起来。许久，男人都只是没好气地撇着头，丝毫不去理会。
直到丑姑娘停止了哭，改为抽泣的时候，她才哆哆嗦嗦地说了句，“您让我想想好么？我答应您，会主动跟我爸妈谈，如果他们也是这个意思。我就回镇里读书！”
“真的！”男人的眼里放出了光，“哎呀，这就对了！那个老师直接去跟你父母谈不是更好？”
“不，老师，我只求您一件事儿，让我自己告诉父母可以么？”丑姑娘说。
“当然可以，老师答应你！”男人笑着，似乎心爱地抚了抚丑姑娘的头。
......
“不要相信他......不要相信他！”程然的额头渗出了许多的汗水，她紧皱着眉，摇晃着头，反复地说着这句梦话。
“姑娘！姑娘！醒醒！”司机师傅在一旁轻声呼唤着，见唤不醒，才拍了拍程然的肩。
程然于是睁开了眼。
“姑娘！到站了。已经是镇里了！”司机师傅说。
“哦！不好意思！”程然起身，有些歉意地对师傅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朝着车窗外望了一眼，并没有丑姑娘的身影。
雪依旧下着，而且，似乎比刚才还更大了些。程然于是不敢再耽误，毕竟从镇里到村子，还有八里地。
此时雪已经末过了程然的脚踝，狂风吹着雪花打得她不能把眼睛完全睁开。可也就是这半睁半闭之间，程然突然发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居然有个影子。程然先是一愣，她有些害怕，毕竟这个时间，这路上本应该没有人的。但随即，她就认出了那个影子，是丑姑娘。
“你在那里做什么？你等等我！”程然喊道。不过，丑姑娘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相比于程然，丑姑娘似乎是走在雪面上，所以有种如履平地的感觉。只是，她边走着还边揉着双眼，仿佛是在哭泣。
程然一下子想起了刚才的梦，如果眼前这丑姑娘的幻相是接着那梦的，那么……程然忍不住转头，果然，就在她身旁不远的地方，一个男人正鬼祟着，推着摩托车走来。男人佝偻着背，将头向前探着，那样子根本不像是人，反倒是像一只瞄准了猎物的狼，又或者是准备勾魂的厉鬼。程然觉得身上瞬间传来一股凉意。她离男人太近了，生怕这心中的幻相会突然真实起来，突然看向自己。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要提醒丑姑娘，她大叫着，“你老师在后面跟着你呢！千万别回家！千万别回家！”
但无论她怎么喊，丑姑娘就是没回头，而且脚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眼看着自己就要被丑姑娘和男人甩开了，程然干脆在雪里爬了起来。她一定要追上去，即便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她也要追上去，阻止那男人。
可惜，程然还是晚了。当她站在离家不远的那座危桥上时，丑姑娘已经到了家门口，而那男人则干脆躲在远处的一堵墙后面，他只等着丑姑娘推开柴门，进了自家的破屋子，便直接骑上了摩托，呼啸着冲了上去。
“你不能伤害她！不能！”程然听着让她心惊的摩托车呼啸声，鼓起了勇气。她咬着牙几乎是从危桥冲到了自家院落前。
让她没想到的，刚才在桥上看到的还是那矮墙柴门的老院落，现在却变成了高墙大院。
管不了许多！程然拼命地砸着门。
“谁呀？”门里传来回应，然后，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就走了出来，是程然的父亲，他看见程然有些惊讶。
“怎么？怎么这么晚回来了？”他问。
而程然则泪流满面，她是还想说点儿什么的，可还没说出口，就一个踉跄，倒在了父亲怀里。
程然发烧了。
那天晚上，父亲把她扶进屋以后，她就一直迷糊，一直说着梦话。她是又做了梦。在梦里，她终于走进了自己过往的家。她看见丑姑娘正哭泣着站在院子里，而那男人则如同胜利者一般与程然年轻的父母相谈甚欢。还是与在镇汽车站时同样的开场白，只不过教训的口气变成了施舍的口吻。
“我也是考虑你们家的情况，县城的学费多贵呀！”
“是是是！”父亲高兴地附和着，“我们也是这么想，一个姑娘，读读书就行了，还盼着将来考状元么？”
“哎！就是这个理儿。”男人继续。
这时母亲从屋里走了出来，捂着嘴，咳嗽着，有些不耐烦地问了句，“谁呀？”
“是程然镇里的老师，想让孩子回来上学。”父亲解释。
“噢，”母亲立时变了副模样，笑着说，“这样好！我当初就不同意送她去什么县城读书！”
“是是！”男人本来还以为是来了个劲敌，正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迎战，一听这话，又继续施恩者的姿态，“而且，孩他娘的身体，也需要她多在身边照顾呀！”
“对！您真是太理解我们了！”
“那就这样吧，我回去跟校长求个情，让程然再回来镇里上学。”老师说着抚了抚父亲的肩膀，“我也尽量把你们家的情况跟校长说说，看看有机会给你们家程然减一些学费！”
“哎呀！那您真是我们家的活菩萨了！”母亲感恩戴德着。
“程然！”她于是大声喊叫。
丑姑娘开始还不肯应，但架不住母亲越来越严厉地喊叫，也只能无奈地走了过去。
“快！快给老师磕个头，这是咱家的大恩人！”母亲说。
可这次，丑姑娘却怎么也不从。
终于，还是男人大度着说，“算了，算了！”他抚了抚丑姑娘的头，“程然呀！别怪老师，老师不是不信守咱俩的约定。老师只是觉得，还是有必要大人跟大人谈谈，你毕竟是孩子！”
他的姿态里写满了胜利者的得意。他赢了，用成年人的手段彻底击败了丑姑娘。
男人走后，丑姑娘突然冲出屋子，她拿着一把菜刀拼命地砍向院子的柴门，那无用的东西，根本拦不住任何豺狼虎豹，根本保护不了她……
我们是有点梦想的小夫妻，码字，带娃，做教育。转发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谢谢亲爱的你！
作者｜溜爸，一个拉小提琴的习武之人，一个舞文弄墨的计算机工程师，一个被山东大妞泡上的北京爷们儿。最大的理想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上写故事。
全目录｜《中国病人》
上一章｜自言自语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