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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开,情花开,梨花落,心遗落。
1
莒县东南有一个外来户,名郭进,已四十有五。郭进年少得秀才名头,之后一直不成名,心灰意冷,来到莒县。
郭进夫妇相貌一般,却有独女郭俪,年十六,貌美如花,聪明伶俐。郭进暗叹命中无子,精心栽培郭俪,望择一良婿,圆其夙愿。
某天,郭俪跟随郭夫人出门礼佛,归来途中马车坏了。郭夫人和郭俪下车候在一旁,等待车夫修车。
郭俪身穿白色衣裙,身姿窈窕,脸蒙面纱,露出弯弯的柳眉和星子般的凤眸,面容若隐若现,十分亮眼,引人侧目。
郭夫人和丫鬟个子不高,把郭俪护在身后,如何遮挡得住。只得催促车夫,盼赶紧离去。
郭俪低着头,羞答答的模样更叫人心痒。
“老大,看,快看!”
一个猥琐的地痞在角落里看到郭俪,两眼发直,伸手拉扯身旁男人的衣服。
“看啥?大惊小怪的。”
男人名叫张大山,是莒县出了名的地痞流氓,仗着背后的势力,欺男霸女,令人闻之变色。
张大山转过头,一眼看到马车旁的郭俪,直勾勾地盯着,露出垂涎之色。
此时,车夫已把车子修好,郭俪扶着郭夫人上车,走进车厢前,感觉一道霸道的目光落在身上。她余光一扫,正好落在张大山身上,只觉此人长得五大三粗,目光极具侵略性,叫人心生恐惧。
郭俪心下一紧,慌张地走进车厢。
“俪儿,怎么啦?”郭夫人疑惑,女儿稳重,少有这样慌张的。
“没事,娘。”郭俪定了定神,镇定地说。她自从来到莒县,深居简出,也没见过那样的人。
另一边,张大山看着马车离去,问刚才那手下:“这女孩是谁家的?”
好一会没听到回答,张大山收回视线,发现小弟还愣愣地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抬手就给了一巴掌。
“看啥!问你呢,那女孩谁家的?”
“老……老大,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会去查,赶紧的。”张大山一脚踹过去,手下踉跄着跑开。
当天晚上,张大山就得知郭俪的身份,心想其父就是个穷酸书生,也没有依仗,便起了心思。
2
第二天一大早,张大山带着几个手下,迫不及待去到郭家拜访。
郭进听到仆人禀报,与郭夫人一样,满脸疑惑。待见到张大山,高大粗犷,面容凶恶,心下大惊。听到张大山的名号,心中更加忐忑。
郭进来到莒县居住还不到半年,张大山的名号却如雷贯耳,这可不是好相处的人物。
“不知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哈哈,喜事,喜事!”张大山脸上堆满笑意,“我对郭小姐十分仰慕,打算接她过门,郭老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这……”
“这怎么可以?”不待郭进说完,郭夫人站起来,震惊道。
张大山已经三十岁,家里有一妻八妾,通房丫头不少,外面的红颜知己更多。其名声,在莒县可比粪坑还臭。
郭氏夫妇听到张大山的要求,感觉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跟着我张大山,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们也跟着沾光了。”
“感谢阁下抬爱,老生还想再留小女两年。”
“郭小姐年纪可不小,郭老可不能再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张大山把玩着玉扳指的手一顿,脸上的笑意变了味。他也没看郭夫人,只道:“郭老,我的为人,不清楚的你可以去问问,怎么做你们就看着办。三天后,我让人来接郭小姐。”
话落,张大山支起身子,双手搭在扶手上,随后撑着扶手站起来。
“郭老,我就先告辞了。”
眼睁睁看着张大山嚣张离去,郭进愁眉苦脸。
“老爷,你怎么不拒绝他?”郭夫人抱怨道。
郭进长叹一口气才道:“我不想吗?听说张大山心眼小,残暴无情,贸然拒绝,只怕会惹恼他。”
郭进刚说完,张大山刚才坐的椅子“砰”一声,塌了。
郭氏二人吓得站起来,脸色发白,张大山可能已经生气了。
郭进扶着椅子,颤颤巍巍坐下,思索片刻,又不解地问郭夫人:“俪儿来到莒县几乎都不出门,张大山怎么对她上心了?”
郭夫人踌躇着,好一会才支支吾吾道:“我那天带俪儿去礼佛,回程马车坏了,我和俪儿下车候着,许多……许多人盯着俪儿看。”
“哎!你呀!我不是说了,俪儿定亲前,尽量少露面。”
因张大山的到来,郭家愁云惨淡,三人坐在屋里,相对无言。
“老爷,前些天朱家到来想要提亲,挺有诚意,不如就让俪儿嫁给朱四公子?”
郭夫人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朱家起码也是当官的,张大山就算仗势欺人,也要掂量掂量。当家人朱玮是司马,儿子将来前途想来不会差。
郭进一手撑着额头,本在闭目思索,闻言坐直身子怒斥道:“你懂个啥,俪儿将来是要当一品夫人的,这亲事要是就这么定下来,可没回旋的余地。朱家没有后台,顶多也就出个四品官。”
郭夫人被骂,一脸委屈,瞬间热泪盈眶。
郭俪本来有一门亲事,郭进去了一趟当地有名的佛寺,回来就把亲事退掉,迁居莒县,还信誓旦旦说郭俪将来是一品夫人,亲事一直拖到现在也没下落。
郭夫人也不是没怨过郭进,想到女儿面临的问题,她更是心慌,眼泪像珠子一样往下掉。
“娘,如果……如果真没办法,那就是女儿的命,您别哭了。”郭俪偷偷看了郭进一眼,才走到郭夫人身边安慰道。
郭俪读书不少,有才华,奈何女儿身,既不能建功立业,也无法自主婚姻。她知道郭进的心思,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丧从子,女人从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满心愁苦,不可消解。她常颦眉独坐,惆怅落寞。
看着夫人哭哭啼啼,女儿一脸认命,郭进烦躁地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3
天刚亮,郭进出门一趟,还没到中午,莒县到处传出朱家四公子朱浑将要迎娶郭俪的消息。
“老大,老大,你头顶要发绿了。”赌场里,张大山赌了一晚上,输得一塌糊涂,他一脚踩在凳子上,气愤着要扳回一局,听到手下冲过来,说着丧气话,凶狠地一脚将他踢到地上。
“故意触老子霉头是吧!”
“不是,老大。你看上的那个女人,被朱四公子抢了去。”手下把听到的消息告知。
张大山听完,一拳打在赌桌上,“砰”一声,赌桌有了裂痕。
“妈的,郭进有种,敢耍老子。”
话落,张大山气冲冲地离开赌场,往长史府赶去。
长史府,张姨娘的院子里。
“姐,这事你可要帮我。”张大山坐在张姨娘身边,一脸郁结。
张姨娘是长史府最受宠的女人,在长史大人面前说得上话,而张大山是张姨娘的亲弟,对他十分疼爱,事事都顺着他。
“着急什么,我可听说宁家有意与朱家结亲,朱家适婚的人也就朱四公子,郭家那边说不定故意放出消息,让你有所顾忌。”张姨娘气定神闲地说。
“姐,这事如果有问题,长史大人会帮我吧?”张大山不确定地问,上一次因为八姨娘的事,长史大人已经给他脸色。
“别闹出人命就好。”
有张姨娘的担保,张大山可就放心了。
当天傍晚,张大山带着人直接闯进郭家,郭家三人正在花厅用餐,见到张大山,皆是一愣,想不到张大山如此胆大妄为。
“老爷!”
“爹!”
两个女人躲到郭进身后,又是警惕,又是害怕。
“张……张大山,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郭进好高骛远,思想却极为古板,不善言辞。
“老子就是王法。”张大山嚣张地说。
“郭……郭家和司马大人家准备结亲,你就不怕得罪司马大人吗?”不得已,郭进把司马家扯出来。早上的流言确实是他放出去的,但流言是一回事,自己讲出来是一回事,搞不好会得罪两家人。
“哈哈哈……是吗?你确定司马家同意和你们结亲?”张大山笑得猖狂,眼睛直盯着郭俪,“哼!我亲自来接郭小姐过门,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没带面纱的郭俪,仙姿玉貌,美艳动人,明眸如闯入人间的小鹿般,慌张中带着无措,叫人怜爱。
张大山习惯了胡作非为,之所以给三天期限,也是顾忌着之前八姨娘的事,给长史惹了麻烦,想要低调点。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抓住郭俪,搂在怀里。
“放开我!放开我!爹!娘!”郭俪慌乱地挣扎着。
“小娘子别慌,哥哥会好好疼你!哈哈……”张大山将郭俪扛在肩上,大步流星般离开。
郭氏夫妇被几个人拦着,任凭他们如何哭喊,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郭俪被带走。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郭夫人倒在门口的地上,抱着郭进的腿痛哭。
郭进佝偻着身子,一手捂着额头,额头被敲破,鲜血顺着手往下流。他也六神无主,恼怒地推开郭夫人,狂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老爷,我们去报官吧。”郭夫人提议。
“愚蠢,你懂什么。”
“呜呜……我们就不该来莒县。”
郭进颤颤巍巍地坐在台阶上,看着远远站着指指点点的人,心如死灰。
“完了,都完了……”
4
而另一边,张大山并没有带着郭俪回张家,而是乘马车前往别院。
天色越来越暗,一路杳无人烟,除了马车奔跑的声音,只有鸟叫和虫鸣。
郭俪被吓得精神有点失常,她缩在马车的角落,双臂抱着自己,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衣裙,一只手握着拳头,瞪着张大山的双眼圆圆的,一脸戒备。
张大山慵懒地靠在车壁上,那股对猎物手到擒来的得意挂在脸上,瞧着郭俪的眼神带着逗弄的意味。人已到手,何须着急,他喜欢慢慢玩。
“老大,好大的雾,有点不对劲。”车夫放慢速度,看着周围,天色昏暗,大雾笼罩,三尺以外完全看不清路况。
张大山走出马车,站在车檐旁观望,皱眉踢了车夫一脚。
“废物!再走一里就到,这条路走了那么多遍,闭着眼都能走,赶紧点,别坏我大事。”
“是,老大!”
这个车夫是专门给张大山驾车的,很清楚他的脾气,不敢反驳,举起马鞭用力抽在马屁股上。
“驾!”
没多久到达别院,管家出来迎接,顺便将郭俪带进去。
车夫要将马车赶到侧门进入,临别前,他在朦胧的雾气中看了眼狼狈的郭俪,心中叹息,又一个女孩要毁了。
车夫载过很多张大山的女人来这个别院,除了正妻,他所有的女人都来过这里,很多女人来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张大山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抬手一挥,将面前的雾气驱散,雾气马上又聚拢过来。人不活动,大雾瞬间把人包裹住。
“什么时候起雾的?”
“大概半个时辰之前,起得很突然。”管家站在一旁答道。
尽管门口、院内都点着灯,管家手上还是提着一个灯笼,方便为张大山照明。
张大山想不出个所以然,蹙着眉头往屋里走去。
“今晚照常行事,做好准备。”
“是,少爷。”
无人看见的角落,一只黑鸟张开翅膀飞走了。
5
一间巨大的阴暗的石室里,只有四个角落燃着灯火,腥臭味弥漫,阴森恐怖。
正中间有一个圆形的石台,郭俪躺在上面,四肢被锁住。她睁着眼睛看着上面,暗淡的灯光下,眼中是无尽的绝望。
她侧头看着右手,用力握了握拳,微微松开,里面有个白色小球。右手用力一捻,小球碎裂。
“真的会来吗?”一句无声的话,不知道问谁。
昨晚回房后,一个年轻公子出现在她的房间,告诉她,如果张大山真的来将她抢走,一定要将这个小球带上,到了停留之地,将小球碾碎,就会有人来救她。
想起刚才看到石台上的那只大眼睛,黑色的眼球,红色的瞳孔,泛着诡异的冷光,她就忍不住心颤,多看一眼,仿佛要将人的魂都摄走。
轰隆……石室的门被打开,张大山走进来,门马上又关闭。
郭俪闭上眼睛,紧张伴随而来,绝望在脑海盘旋,令她头晕目眩,脸色煞白。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她的脸,诡异的笑声传来。
“别怕,过了今晚,我的大业即成,你功不可没。”张大山高兴地说,感受着手下的轻颤,他又自顾说:“还得感谢你爹迁到莒县来,不然我还找不到你,天生的玄阴之体,可以助我一步登天,哈哈哈……”
张大山本来是看上郭俪的姿色,想要占为己有。听到那流言,他除了去找他姐,还让手下调查了一番,没想到竟然有意外之喜,从郭俪的丫鬟口里得知郭俪的出生时辰,让他又惊又急,所以才匆匆赶去郭家,先下手为强。
郭俪不敢睁眼,不敢出声,也不敢乱动,紧抿唇瓣,泪水从眼角渗出,滑落,没入乌黑的发间,了无痕迹。
郭俪慌乱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怨,不知道恨,甚至已经毫无希望,只剩恐惧,只想结束。
石台前还有一个祭台,张大山点燃香火插入香炉中,拿出匕首,在掌心一划,鲜血喷涌。
张大山不觉疼痛,而是握成拳,让鲜血流下,虔诚地洒在祭台前,像以血祭天。
也就是此刻,石台上的大眼睛仿佛活了过来,整个石台被血气笼罩,泛着红光。
躺着的郭俪呻吟一声,睁开了双眼。她嘴角含笑,媚眼如丝,自带风情。
张大山看着这一切变化,眼中闪烁着一丝狂热和贪婪,他似乎看到自己的气运达到巅峰,皇上对他温言细语,百官对他毕恭毕敬,长史也对着他跪舔,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片刻后,他抽出绑带,随意在手上捆绑止血,并在祭台旁边按了一下,石台上束缚着郭俪四肢的锁扣自动解开。
得到自由,郭俪坐起来,红色的纱衣下,玉体若隐若现。她抬起玉手做了一个勾人的姿势,媚态横生,勾魂夺魄。
“小妖精,我来了。”
张大山猴急地松开腰带,扑向郭俪,将她压倒在石台上,和她纠缠在一起,沉重的呼吸和娇喘交织。
而张大山没发现的是,他的头发渐渐变成灰白,皮肤越来越苍老。
6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石门被炸开,一群士兵走了进来。
张大山从快活中受到惊吓,正要起来怒骂,郭俪脸色一变,一手搂住他,一手成爪,插入张大山的心脏。
“啊!”张大山痛苦大喊,惊恐地瞪着郭俪。
“你……你……”
郭俪冷冷地笑着,笑声如鬼魅般阴森恐怖,嘴里吐出的话更叫张大山冰冷彻骨。
“贪婪的人呀,总是怀着不切实际的梦。”
张大山变得越来越苍老,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他想起那个梦。梦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可以为他逆天转命,按照所说的方法,与九九八十一个命格独特之女双修,就能达到气运的巅峰,一切皆会为他所用。眼见玄阴之体出现,他能提前实现梦想,原来却是一场骗局。
也就片刻之间,张大山死不瞑目,变成一具干尸。
士兵警戒地看着郭俪,在他们眼中,这是一个妖邪女子。
紧随士兵身后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公子。他看到两人纠缠在一起的白花花的身子,又看到张大山死去,郭俪推开张大山,飞身起来披上红纱衣裙,妖媚至极的模样,忍不住皱眉和叹息。
“妖孽,你祸害人间,犯下滔天大罪,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年轻公子抽出一把精细的佩刀,指向郭俪。
“哈哈哈……妖孽?”郭俪嗤笑道:“何为正?何为邪?我含冤而死,谁为我伸张正义?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满口仁义道德,当百姓真正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呸!”
“少在这里妖言惑众,给我上,驱魔阵。”听到指令,士兵摆阵攻击。
郭俪一开始还轻松应对,后来废了很大劲,才将阵势打乱。
“诛邪阵。”又有士兵加入,重新摆阵。
郭俪咬牙,一边应对,一边想法子逃跑。如果她是循序渐进吸取张大山的阳气,并且将郭俪本人的灵魂吞噬,成功之后将会法力无边。可仓促之下,自然大打折扣。
慌乱中,年轻公子出现在她身后,趁其不备,用佩刀刺向她的腰部。
刀身没入身体,郭俪痛苦大叫,往后挥出一招,年轻公子躲开攻击,同时抽出佩刀。
他示意士兵退开,默默看着捂着头挣扎的郭俪。
郭俪跪趴在地,痛苦不堪,一个半透明的丑陋女人隐隐浮现,脸上布满伤疤,看不出模样。佩刀有法力,造成的伤害正在驱赶她离开郭俪的身体。
“得手了?”一道声音响起。
年轻公子循声看去,一个人凭空出现,绿色脸庞,红色胡子,面目狰狞。
“陆爷爷。”年轻公子作揖施礼。
“张瑛,你可知罪?”来人对丑陋女人说。
“哈哈哈……”
丑陋女人,也就是张瑛,终于放弃坚持,飘离郭俪的身体,停在半空中。
“陆判官,好久不见。”张瑛惨淡地说。
原来来人不是人,而是地府的陆判。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为此蹉跎百年,还布置九阴血刹阵,隐匿行踪,企图逆天复活,有违天道……”
“别跟我谈天道。”张瑛愤怒地打断陆判官的话,面容看不出表情,眼神里却透着彻骨的痛。
“我生前承受了巨大的屈辱和痛楚,凭什么张家人能够安然活着,继续残害百姓。我也不过是替天行道。”
“凡事必有因果,你生前的遭遇是果,源于上一辈子的因,本该结束,却因你这一番作为前功尽弃,哪怕能投胎,也还要承受因果循环之苦。”
“我不甘,我不甘,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这么待我。”张瑛情绪激动:“你们有罪,你们都有罪,你们眼睁睁看着我们受苦,却毫无作为。你们才是罪大恶极之人!”
陆判官蹙着眉,红色胡子不自觉抖了抖。
“冥顽不灵,到地府去接受审判吧。”
话落,陆判官把张瑛的鬼魂收走,又看向趴在地上的郭俪,转头淡漠地对年轻公子道:“朱浑,人间之事你好生处理。”
“是,陆爷爷。”抬头已不见陆判官的朱浑松了一口气,可看着地上衣衫不整的郭俪,却又感到满心沉重。
7
朱浑让人把郭俪秘密送去医馆治疗,然纸包不住火,张大山的事情必定是官府处置,一时间,流言满天飞。
“你听说了吗?莒县的恶霸终于得到报应了。”
“真是大快人心,我家儿媳妇长得不错,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被抢了去。”
“可不是,我家孙女将要成年,一直不敢让她出门。”
“可惜了郭姑娘,肯定被糟蹋了。那天晚上我家老爷正好不舒服在医馆,碰到郭姑娘被几个士兵送过来,披着男人的衣服……”
医馆里两个打杂的老妇边走边聊,完全没留意到阴暗的角落里蹲着一个女人。女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眼神迷茫。听到两人的谈话,她惊恐地抱着头,瑟瑟发抖,嘴里呢喃着:“有人来救我吗?有人来救我吗……”
医馆的厢房里,一位大夫领着朱浑和随从走进去,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也是一愣。
“小的,小的不知郭姑娘去哪了。”
朱浑冷着一张脸不语,无形中给人施加压力。
“人交给你们医馆,就这么照顾病人的?赶紧找。”朱浑的随从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催促道。
“是,小的马上让人找。”
顿时,医馆内人仰马翻,总算在角落里找到郭俪。只是郭俪神志不清,看到人就发疯地大喊“别过来”,无人可接近。
当朱浑出现时,郭俪一反常态,迅速朝朱浑靠近,并说:“你来救我了吗?”
可还没靠近朱浑,郭俪就被随从挡住,一不小心,被推倒在地上。
随从是个大老粗,却是个心善之人,挠了挠头,伸手打算把人扶起来,郭俪又发疯了。
“啊……别碰我!别碰我……”
郭俪在地上爬滚着退回角落,缩成一团,两眼无神,任何人靠近都大喊大叫。
“四公子,郭姑娘受了刺激,恐怕……”
朱浑往前走了两步,本来想说点什么,张开嘴巴又咽了回去,无声地合上。
他脸上带着几分苦涩,下垂的双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握紧拳头,闭上眼,无声地吸一口气,吐气,张开眼,脸上的情绪已收敛殆尽,平静道:“好好诊治。”
8
朱浑站在窗边,院子里种植的是梨花,这一年是第一次绽放。一个月前,簇簇梨花开满树,一个月后,落落梨花雨一枝,叫他满心惆怅。
“情况如何?”
“公子,郭姑娘疯了,大夫说受了严重的刺激,不好治。而且……”汇报的人一脸为难,吞吞吐吐。
“有话直说。”
“郭老爷说郭小姐被张大山接走,就是张家人,有事找张家去。张家却说,张大山作恶多端,已被除族,他的事与张家无关。郭小姐如今无处可去。”
室内一阵沉默,朱浑依然看着窗外的梨花,脑海中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是好友的未婚妻,他前往拜访好友时,暗中见过几次,举止优雅,言语温和,那温婉恬静的样子,在他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当他听到好友诉苦被退婚时,心中枉顾好友的想法,暗暗燃起了希望。
然而,寻踪鸟出了差错,他晚到一步,无法挽回的伤害已经发生。
“四儿,这件事与你无关。要论错,也是陆判官给你的寻踪鸟出了差错。你是做大事的人,莫要为了一个女人,影响前途。想想你爷爷对你的期待。”
想起父亲对自己说的话,朱浑觉得肩上的责任无比沉重。但要对郭俪不管不顾,他做不到。
“治不好也是福,无知还能更快乐些。把她送到别院,让人好生照料。”
“是!少爷!”
残花颓败风韵在,可惜已非当年人。
或许,终究是有缘无分。
三天后,别院传来消息,郭俪落水身亡。
朱浑站在同样的位置,看着窗外最后一朵梨花落下,犹如一颗种子,埋葬在心里。
一季花开,一朝永别,那个纯净的女子,永远活在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