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戈多

K先生和叙述者是多年老友,长久以来几乎无话不谈,尤其是高中和大学时期的深夜畅聊更是令我们结下深厚的革命情谊,双方的文章也会互相参看,在交流中认识和渗透彼此的思想,在各自的故事中K先生和叙述者一起勾勒起了众生相。碰巧最近K先生的遭遇,让叙述者萌发了与大家一起探讨生活中所碰到的几类人的可能,K先生毫无保留的分享也为该事件的真实性提供了保障。

近一年多的时间里,K先生饱受抑郁困扰,因为海德格尔先生的开导,状况得到了些许缓解,甚至使他在精神上带来一些躁动,也是在这期间,K先生产生了一些急需付诸行动的想法,尤其是在研读《日记》一文以后,他更加笃定了自己的信念,将自己在沉沦的世界中解放出来从而直面死亡。这个想法令K先生感到兴奋,以致于产生了一股未曾有过的怜悯之心,对身边人的怜悯,这种情怀驱使着他逢人便对自己的信念加以描述,K先生享受着对方还之以惊愕之情,这意味着他的思想在和对方的认知发生着碰撞,唯有冲突,才有激发对方重新审视这世界的可能,进而产生与K先生一致的思考。K先生沉迷在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帮助”中,每一次征服都会升腾起一股气流,这些不相干的气流凝聚为快乐。直到遇到她之前,K先生都未曾意识到漂浮空中的危险。

这是K先生病后的第一次归家,一种不得不面对的宿命,人往往在抑郁和焦虑中重新审视自己的命运,K先生便企图在这种个人历史的重现中拾捡起自己的本真曾在。尽管K先生近来一直向旁人传述海德格尔先生所谓的“曾在”、“现身情态”、“操心”等等先前未加注意的词语,但很多问题于目前的他来说是无法想通的。当智识和经验无法发展到一定境地时,所有思想仅仅是黏置于意识上的装饰品,当然,对于思想的要求取决于你是用来勾引姑娘还是治病。尽管K先生希望两者兼得,他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对一些想法的困顿中:焦虑将人再一次带入到一无所有,即被抛的状态,这种最本真的情绪让人下定决心去面对这“万物隐去”的状态,从而重新拾起本真的曾在去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那么到底哪一个曾在才是本真的?每个曾在的背后总有一个曾在,似乎只有找到多米诺骨牌的启动者方能罢休。但另一种境况是我们的当前、过去、未来又如埃舍尔的画一般,在虚实变换之中相互交织、缠绕,人们容易在思考中陷入无尽的死循环里。

K先生在凝视眼前的落地窗中展开了这段思考。身边躺着自己的行李,窗外的草地在夕阳下被迫显得温暖,零星的矮木丛毫无规则地点缀在这大草坪之上,偶尔驶过的小货船又将眼前的这番景象反衬出一丝静谧。他在等一个人,在他计划中急需面对地第一个人,是他高中时期的女友,不是他第一个追的姑娘,却是第一个在一起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几年前的事了,可姑娘曾为了见K先生只身来到他所在的城市,在K先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远远地望着他,然后离开。当和朋友谈起这件事时,朋友们一致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恐怖和矫情,唯独K先生沉浸在这浪漫的同时又对隐忍在背后的痛苦感同身受。可能这也是曾经双方能走到一起的原因吧。

时间被推向饭点,来往的客人开始增加,K先生也用余光注意着从后方经过的每一个人。他也寻思着用怎样的姿态为姑娘留下第一印象,尽管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但经历重大变化的K先生希望重新向她展示另一个人,在经过一番绞劲脑汁后,迎接姑娘的方式是在餐桌前端起一本书。K先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就像18岁的姑娘套了一件新衣服在心爱的人面前转圈,企图对方能够得到肯定的回答,唯一的危险就是对方就此毫无在意。

天空由蓝色转向紫红又慢慢被城市灯照亮而剥夺了人们欣赏星光的权利,吃完晚饭的人们也开始三三两两地从落地窗的这头进那头出,加缪的《鼠疫》也已推进到让书中人绝望的境地。“哎,今天真是冷,不然我们回去吧。”等待的姑娘恰巧出现在K先生未曾注意的时机,这种刻意规避和悄然出现让K先生想起了之前的经历。K先生在惊讶之余端详着眼前的姑娘,脑子里打下了经常出现的一段文字:红色大衣包裹着职业女性的形象将她从高中女孩的样子中带离,皮质包和短发也急于向人展示她的干练,但高跟鞋底的红色装饰和上身相得益彰令她不再沉闷而富有生气。令叙述者感到奇怪的是,除了她的打扮,K先生已经忘却了姑娘的长相,只记得她的名字R,也许在事后K先生的种种经历令他见到的人汇聚成了一个模样,他也没有心思去加以区分了,但这不妨碍事情的发生。

她的突然出现的确让K吓了一跳,一瞬间的紧张之后扑面而来的是亲切和不安。K先生在感受自身的不安的同时注意到了R小姐在微笑与微笑间穿插的平静,他隐约认为这一平静是对自身歇斯底里的压抑,因此不管是谁,他人总能在她的平静中感觉到一丝冷血和不安。虽然R小姐是这家餐厅的常客,但她依旧习惯性的让K先生来点菜,放权于人也许意味着占据了更高权利,这种强势和占有欲体现自身在对方点好菜之后对菜单加以审察和剔除。

“你会吃芥末吗?”R小姐重新翻阅着菜单。

“不喜欢,太呛了。”K先生如实回应。

“我特别喜欢芥末,这家芥末特别好吃。”

“那你喜欢就点吧。”

“你要吃生的东西吗?”这是家日料店,在经历刚才的对话,K先生不再如实回答。

“可以啊。”

“我不喜欢吃生的。”R小姐依旧在认真翻阅菜单,她似乎在自言自语。

“好吧,那就别点生的。”

“你喜欢吃啥,你说啊。”即使K先生已经点了自己要吃的。

他不再回应她了,有些疲惫,在这番令人心烦的对话后,点菜环节结束,K先生心里隐约出现了几个字,只是当时并没有细想。

谈话并没有按照国际惯例那样开场,R小姐重新展现了她的微笑:“吃完我们就走吧,要不是你说你生病了,我都已经找好借口不来了呢。”虽然K先生预料到这次相见并不会轻松,K先生对这饭局甚至又死缠烂打的意味,但这样的开场也不免让他感到惊愕。K礼貌性地回了个笑容以缓和尴尬的局面,他不希望因为这小小的挫折影响今天的计划,至少也要好好蹭完这顿饭。“哈哈,是吗,说不定我没有生病呢。”菜还没上桌,“你没生病啊,那我走了哦!”R佯装拿起包起身走人,依旧是笑容。微笑看似人类最有感染力的情绪表现,却总能完美包裹住语言的锋芒,K先生知道这笑容背后隐藏的东西,因为K先生也是个微笑使用者。

“下午干嘛来?相亲?”K企图将话题挪开。“有病啊,和小侄子玩。”第一次,K先生心里暗暗默数。“那哥如此帅气,你过来不应该更开心了,哈哈。”除了微笑,便是自我吹嘘和自嘲,这些都是K先生谈话艺术里的小手段,柔化气氛的伎俩,但R小姐似乎不吃这套,“那还是我的小侄子可爱。”阳光偶尔也会被飘过的白云遮挡,微笑收起剩下严肃。“那你最近工作怎样?”K终于将话题带回至国际惯例,毕竟眼下这个饭局要持续一段时间,在许久未见的朋友或是陌生人面前,谈话初期要做的便是疯一般的挖掘信息,信息交换的意义便在于对共同处境的共鸣,以及对新鲜信息的深入探讨从而在此中寻找共同处境转向共鸣。

这似乎为R小姐打开了话匣子,她开始抱怨作为一个职业新人受到的不公待遇,上级和同事的打压。“同事有关系好的吗?”“没有吧,都是比我大的,同届的也没有在一个部门,可以就那样吧,但是之前出过一个事还挺烦的。”勾起对方的说话欲望才是关键,一直查户口肯定是不行的。“什么?是你家里人是上级领导,下面的人排斥你?”“也没有吧,就是之前我们部门被领导批评后大家都加班,之后传出谣言是我有领导微信,说我在圈子里觉得公司太轻松被领导看到了,谣言觉得这个事情是因为我。”K先生同情R小姐是一名受害者,但也理解这样现象的存在,生活的无趣和乏味需要谣言去刺激人们的感知,在分辨谣言,解释谣言,拓展谣言,传播谣言的过程中人们的生活得到了填充,在谣言中人们可以攻击任何人,它就像所有川菜里的辣椒,人们在接受辣味中感受到了自己味蕾的存在,在加害人和受害者之间的角色互换中人们与生活产生了交互,但K先生惊讶的是,R玩弄着手中的筷子,抱怨和无奈消散,只有冷漠和平静:“谣言就谣言吧,不关我的事,就那样吧。”这不禁让K先生想起了它们的高中时期,R被其他同学误解过一段时间,她也懒得去解释,可能她做过努力,她仅仅去谈论这些事的现实性而自己确没有做,或者说这件事与她无关,她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她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在微笑和冷漠中,她走在一条被人开辟好的道路上,她曾经左顾右盼,对K先生的执着,但在歇斯底里和挣扎之后她一往无前。

气氛有些压抑,这不是K先生的预期,他希望她能够开心些。

“那你之前除了相亲,还有喜欢的人吗?”

“没了,就我们部门一个领导,我觉得他声音挺好的,很厉害。”K先生不止一次在同龄女生口中听到对年长男性的仰慕,年龄意味着他们在经历更多的成长后,对事情的游刃有余和对年轻姑娘些许的不屑,年轻姑娘带着她们轻微的被虐特质和不安全感享受在年长男子的光芒笼罩之下。

“有我帅吗?”

“你走开,之前就一个同届的同事还挺烦人的,老是在微信上和我聊有的没的,实在没话讲了就和我说工作上的琐事。”

“他在引起你的注意,但他只是不懂得如何向喜欢的人面前表达真实情感。”

“没有的事,只是同事罢了,没那个意思。”微笑上来了,世界仿佛与她无关,尽管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在动物的框架下,拥有较强的性吸引力应该是件指的骄傲的事情,但是人,尤其是眼前的这位,她懂得动物所不知的“压抑”。第二次,K再一次数到。

“很多人都是这样,焦虑让人忘记了怎么向外人表达真实,独生子女也有很大的关系。”

R没有接话,第一道菜被适时地端上来,有了一,后面也随之而来,上面的话题也顺势终止,转移到这饭菜上。日本文化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它的精致,对细枝末节的把控,所谓的匠人精神,你可以在作品的每一个细节中搜索到属于那一处的故事,魅力在于你可以在这种找寻中得到都属于自己的快乐,但你所找到的小细节又恰恰是制作人早已想到的,这是一个猜谜的过程。在料理上,首先是器具材质的选择和摆放,食物的量不多但在小碟中的呈现又是恰到好处,食物之外酱料点缀的方位,食物口感中多变的风味,即使是一盘肉菜,你也能感慨它竟完美地融合进了一种你想象不到地水果地味道。K先生对日本文化地情有独钟当然不仅仅局限于此,还有其他的方面,这个就不加以更多的叙述了。“你说做这菜的人是怎么想到把芒果和这个联系在一起的,不可思议。”R依旧是理所当然的模样:“这种吃法很早就有了吧,管他呢,吃吧。”

换位思考一下,一个你深爱八年,伤害了你六年,三年没有正儿八经的见过面的人,就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企图打开你的心结,美名其曰想要让你从过往的痛苦中脱离出来,口口声声地对你说他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够变得更好,很显然,身处双向障碍的K先生尚未意识到这件事的荒诞。K先生曾挣扎着逃出抑郁情绪的魔爪,他就像一名骑士,以深刻的内省和思想的交互作为手中的矛与盾一路披荆斩棘,确不幸沾染了对世人过分的怜悯和同情,自此他依仗着那份毫无根基的骑士精神,试图捍卫着每一个身边人生活的权利,这充满古希腊悲剧式色彩的精神就像抑郁症设置的另外一口陷阱,它令每一个初次逃离的人浑然不知并享受其中,K先生沉溺在预知到R小姐会出现焦虑和不安的窃窃自喜之中,确对R小姐的顽固带来的当头棒喝失去了戒备。

“你真生病了?如果骗我我就走了哦。”这回R小姐带着轻松的口吻边说边夹了一块寿司,“这寿司还挺好吃的。”K先生因为她的一再强调感到不适,但他借此机会重新找到了谈话的突破口。“确实挺好吃的,其实这次来我也想和你谈谈我的计划,就是我的病让我的生活失去了方向,我决定休学从做自己想做的事开始,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R的筷子在夹到一半时停止,对他的说法充满疑惑,“你休学了?”K先生终于又有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是的,我希望重新检视自己的生活。”他不厌其烦地向不同的人激烈地表达这些类似地想法,这种对话在难以触及的地方向K先生提供了一种凌驾于倾听者之上的机会,至少在K先生的视角下他对这种不对等的关系感到自豪,他不在乎对方是否能够感同身受,他在意的是对方能够被他影响并为之一振,他想要唤起他人的生活意识,这种“唤起”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帮助,作为一名施予者如上帝一般向他人传递福音,但归根结底确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证实自己的力量,在抑郁期间的死里逃生给了他为之骄傲的资本。他试图向眼前这位啜饮着汽水的姑娘传递这样一种信息:她是他最想帮助的那个人,他知道他对她的伤害是难以估量的。“我向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研究自己的病情,到一个地方见想见的人,我想要去挖掘同代人的伤痛和回忆,他们是否因为一些自己想做而未做的事而生病,那些对自己的患病毫无察觉的人也是我的考察对象,我想用自身的经历去唤醒我关心的那些人生活的意识,我知道这很荒谬和某种程度上的自私,我也想在这种对理想实现的过程中去缓解自己的病情。”R小姐对此一知半解,也没有透露出更多的感情,此时的微笑也只是向K表示:我听到你说的话了。“就是我希望下一次再来这里,我能对你作拍摄和摄影,记录你的不安和焦虑,然后作力所能及的帮助。”刹那间,表情凝滞,“别了,别了,这就最后一次见面了,以后别来找我。”没有像他人那样的回应和发问,语气之坚定令K先生有些许的失落,他内在的激情提醒他继续深入阐述自己的思想,“吃饭吃饭,不要再讲这些过于深刻的话题了。”先前K先生心头出现的那几个字是:石头。

目前,还只是敲门没人回应的状态,事情尚且有转机的可能。K的第一个策略便是通过谈论他人的八卦来重新套个近乎,两颗心之间需要驾一座桥。“你知道S先生曾经追求过S小姐好几年吗?”R翻弄着自己盘里的秋刀鱼,眼镜终于发亮,“你才知道啊?有一次我和S先生喝酒,我喝多了,然后还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不要放弃,第二天收到他发的消息,他对我的支持表示非常感动。”K假装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略显夸张,“真假的?我和他一起玩了这么久,都不知道。”R小姐瞥了一眼窗外,起风了,依稀可见几个暗影在风中摇曳,遛狗的人被自家的宠物拖着漫无目的的行走,几个小孩在父母们不远的地方嬉戏打闹,偶尔一起趴在江边的栏杆边上沐浴这晚风,这一切的一切在落地窗的阻隔下都化作默片,R转头凝视着K,轻描淡写地吐出这稀松平常的话:“别人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在未曾注意的情况下不幸击中了他的精神。

是的,别人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呢。这个争执在饭后散步中再一次爆发,K先生以为和其他步入社会的女性一样,R会适应男性抽烟的事实,可事实是她对此仍有所芥蒂。K先生倚靠着栏杆,没有月色,只有远处高楼的冷光,江边的风带来自北方的寒气,就是现在的氛围。R小姐离K先生十步的距离,静待K完成自己的任务,习惯性的跺着脚,看一眼自己脚下的路面,偶尔抬头望向远方以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终于,它烧完了自己最后的生命,“气味一如既往的难闻。”R小姐抱怨道。石头。

这是一趟回家之旅,所以K先生不可避免地推着自己地行李箱,R小姐也以此小做文章,不住地提醒K:“推着行李多麻烦,别散步了,直接送你道车站吧。”这显然不是K先生的初衷,他在吃饭时就一直思忖着这独属二人的散步,他为自己的计划作了长足的准备,酝酿了一些经过深思熟虑的问题,比如:你在过去是否在生命的某一结点检视过自己的生活?你是否有这种感觉,即世界的亏欠?你是困在原地还是享受其中,来去自如?等等。这些悲天悯人的心态让他渴望知道这代人是否都感受到了被抛状态的重现,他们的焦虑是否将他们的本真暴露在了“死亡”的终结面前,至少对于K先生来说,万物开始隐去了它们表面的样子,那些闲言碎语也逐渐消失使他学会了沉默,这种沉默驱使着他去超越“虚无”,这不是克尔恺郭尔说的从美学的感性、道德的责任和义务越向宗教的信仰,这种超越是从世界的表面跳出面临终结去承担属于自己责任的超越,它指的是向“死亡”这一不可能性的跳跃。K先生对于自己的所思所看深信不疑,但他的人情味也在此被轻轻抹去,他并没有考虑到这种谈话的致命性,它们直击他人不愿被人触摸的灵魂,这种谈话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挑起人们的肉中刺,就是在K先生得病前也会本能的厌恶和回避这些恼人且形而上的问题,他没有设身处地地为他人考虑而过于直接地暴露了自己的目的,因为他在这种所谓地顿悟地自我陶醉中徜徉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确没有做的事?”这是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答案是显而易见的,K先生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形成世界观初期思想上的狭隘和浮浅。R小姐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冒犯感到恼怒,她加快了脚步,当与K先生扯开更远的距离时停下脚步,呆站在原地,“有,但是你不是我的任何人,我没必要跟你讲这些。”K先生低估了现实与预期的冲突带来的伤害,自以为过往的交流和一次又一次的羁绊令它们成为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朋友,叙述者对于R小姐否认态度的真实性不想作更多的追究,但R小姐的彻底否认的确击溃了K先生的想象。“那我们也算是朋友吧,这么长的时间,我想我可以帮助到你。”R小姐更加不耐烦了,同时加快了步频,“你去帮助别人好了,我不需要,没什么想做的,家里安排好的路走下去就是了。”“那恋爱呢。”因为K先生的存在,R小姐经历过几段结果不尽如人意的感情生活,曾经的他总能在某些不合适的阶段挑起她心中的那根弦,这使她倍感受伤,魂魄的骚扰。“可能明年就结婚了,谁知道呢,他们让我相亲就相亲吧,合适的就结婚了。”K先生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开始感到怒不可遏,大路到羊肠小道缩短了两个人的距离,可他从未向现在这样感受到难以逾越的鸿沟,一时半会儿,K先生竟想不到说什么,R小姐再一次肯定地表示,带着不容置疑地口吻:“你不要再问了,问别人去吧,你让我感到厌烦。”“好的,那我不会再问了,我想说的是,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那些有能力做确不能做到地事,因为种种所谓的借口被阻隔在外,比如钱,仔细观察过去那些做出实事的人,和我们现在的社会,我们不至于会饿死,但那时候的人却能在恶劣的环境下做出伟大的事。我们过分地夸大了钱的作用。”K先生的振振有词更加暴露了他在这一阶段的局限,他未曾注意人的实现的多方面性,比如耶稣,甘地,贞德等人作为人类精神世界的楷模成就了一系列的经典著作和行为,但他们也许并没有完整地度过家庭生活,也许爱因斯坦,巴赫,梵高在各自领域达到惊人地高度,但并非每个人都拥有他们的激情和天赋,K先生没有对生活实现的内涵和多样性作过深刻的思考,却对当前身处陷阱的骑士精神情有独钟。

R小姐对他的观点表示不认同,虽然她有着足够多的钱随时可以做他要做的事,但那些并非是她真正想做的,也许是出于对R小姐可能出现歇斯底里的担心,她无法获得父母对她继续深造和留学的支持,又或者,在这些那些的刺激之下她早已吐丝成茧,成为了那一批安于现状的人,尽管她依旧能在自己所在的领域做到足够出色,但当被问及过去、现在、将来、亲密关系时,便会显露出激烈的不安和排斥,像过往那样她极力隐藏自己的需求和渴望,她的根基看似庞大而坚实,确是作为冰山一角悬置在虚无的海洋之上,她也许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她足够聪明,但她显然没有方式去打破这夜的宁静。

无力感波及了K先生的全身,这次不再是敲门那么简单,他身边的那个人正作茧自缚并且无法令人看到羽化成蝶的希望,即使那茧的表面拥有一个手的缝隙,里面的人也是怎样也拉不出的。他回想起曾经的浪漫岁月,分手后的一个学期,他们曾有机会一起做义工服务,结束时,K先生习惯性地走在R小姐身前十步距离,他知道R小姐当时会拿着手机记录他的背影,他清楚R小姐在很多时候也悄悄地关注着他,他沉浸在这种互不打扰的浪漫,尽管对于R小姐来说这种煎熬陪伴着她的青春岁月。他望着身边这位再也不会与自己发生眼神交流的姑娘,过去,他抓不住生活,现在,他抓不住理想。他应该再也没有机会,至少是目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计划中的第一个他者,K先生再也无法深入至她的内心,即使她是他最想帮助的人。其实男人比女人拥有更多的浪漫主义情怀。

R小姐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将身边突然冒出的东西带离至最近的车站,对她来说是一个解脱自己的当务之急,但侯世达定律说:事情永远要比预期完成的时间要长,即使你考虑了侯世达定律。是的,他们始终找不到那个使双方获救的车站,焦躁在双方的心中燃起,K先生习惯性地聊起他人地八卦,但此时,R小姐早已无心理会。终于,他先开口了,“那你先走吧,我自己去找就好了。”“好的,那我走了。”干脆利落,这使剧本早已写好的例行公事,下次见面的时间是无法预期的,双方各自的伤痛隐藏在离别的决然之中。

他迷失在空旷的公路中,回想起友人说的几句话:高中毕业后我再也没有找过那个女生,尽管我像知道她是否因为我而草草结婚,但从那时候起我便知道我只能远远的观望,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没有再次相遇,因为我知道,我再也做不了什么了,唯有内心的祝福。

K先生终于因此而意识到,他的骑士精神,他的计划,他的茧,他需要再一次审视,对于他所推崇的,也许他并不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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