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家中的庭院里见过一只在地面上蜷伏的猫。
从它旁边走过,于它好似一阵风,仿佛消失了猫的敏锐。
它眯着眼,就盯着台阶看。这石阶凹凸不平,有被雨水磨平而风霜的痕迹。
房子也有许久年月了,八几年的老宅,隐蔽在一幢幢米黄色的新区中。
猫是何时安居在此的呢?
这问题怕只有我奶奶他们这一辈的人才知道。
从有记忆开始,我见过猫儿在院里飞来横去,几次三番地从阴暗的角落里窜出来,令人措手不及。想给它点儿教训吧,转过身去便无影无踪了。
一次,它甚至到了我家门口的木板上产崽,一到半夜就扰得人难眠。奶奶心好,一到饭点就给它些饭食,说它既然选择了咱们家,就应该好好对待它。便给了它半个月的饭,但每次拿回盘子时却是一粒未动。
那天半夜比之前更加的吵,门外的木板咚咚直响,我用手捂着耳朵,勉强睡了过去。
一早醒来,木板上的猫都搬走了。
这小猫长大了,院里便多了几只飞窜的“影子”,隐在那桐树叶下,毛被阳光照得银光闪闪,却又是戴着隐藏高手的自称,开始兴风作浪。
院里那么多猫,终是有用的。
伏夏,家中频频有老鼠出没,把冰箱、床脚、桌子、衣服这些东西咬的缺一块儿,破一块儿的。在客厅摆个粘鼠胶,一夜下来就能粘几根鼠毛,和着被啃过的花生。
就在我每天都担心老鼠什么时候会跳上来咬我一口时,奶奶便养了一只院里的花猫,每天好肉好饭招待它,一个月下来便没了那整日的“吱叽”声。
作为“大功臣”,本想好好犒劳一下,它却又做起了无名英雄的姿态。
这伏在地面上的猫也是只花猫,比起奶奶养的那只肥很多,憨态可掬。
可这猫姐姐忌讳的很,她小的时候就被院里的一只猫抓伤过,那猫浑身的黑色,透进眼里的黑。
显然,绝对不是这只猫。
我还依稀记得手臂上被抓破了的三条痕,大哭不止,去医院里注射了破伤风的情景。
如此,我便对猫也是心有余悸。
这猫为何这么肥胖?
门卫室的大爷告诉我,这猫已经有两个月多的孕期了,可能快生了。
这猫到现在已经是这院中的几世几代,怕已经是连猫祖宗都不晓得。就说一猫产四崽吧,我家曾经木板上的猫就产了六崽,归根归底,谁又知道一开始这院中有多少猫?几代下来,怕是早已混乱不堪,演算不清。
我自听了大爷的话,思索了一番,又默默觉着应该做点儿什么。 须臾,上了楼,看了一下那依然支在墙上的木板。
想那时候,我每次放学回家都蹑手蹑脚的,生怕护子心切的猫来挠我一把。
心里虽然害怕,却也是偷偷摸摸地看过几回的。
这只偏银色的花猫生了六个崽,有一只长着碧蓝色的眼睛,喜人得很。粉嫩嫩的桃花瓣的猫掌,依偎在它的兄弟姐妹中,扑棱一下小耳朵,很是乖巧。
想着想着我的心中闪过一束光,或许那猫值得我做点儿什么吧。
顿了片刻,抄起笔来在纸上划了划,用电脑查询着猫的临盆与人的配合,以及猫的护理些。又已然发现,这种事情只得猫独自担着。
本想给予点帮助,终是未果。
我走进阳台,看向整日匍在地上,摇着尾巴的猫儿。
啧,略有些霸道。
它伏着的位置着实有些尴尬,正是车辆进出和人下楼时十有八九都会踏到的石板。
若说我会绕路走,偏偏有人气不顺,抡着扫帚对它喝喝。便也只能慢慢撑起四条腿,悠悠的走向一边。待人走光了,车进出完后,又移回原来的地方,纹丝不动,高傲的眯起眼,舔着被太阳晒得暖和和的毛皮。
我的心中泛起一股不知是酸涩还是热劲,慌忙下了楼,跑去宠物店买了一袋猫粮,放在干净的碗中,小心的试探着。
我本就对猫有些拘谨,也不知这兴起的热血从哪儿来的,大概是这猫唬我时间长了,便有了些情感,定是看不得它受苦的。
桐树叶疏疏落落,北边吹来的一阵风又洒了一地的叶子,猫儿带有些桐叶的味道向我走来。
我将碗放在地上,又主动的远离一米,换来一个傲娇的眼神后,赏了一次猫的吃相。
你别说,它比起我表弟小时候的吃相文雅的多,便是吃饱了还要处理一下爪子和唇边的毛。碗也被舔的个干净,我目送它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掬着身子,睡着似的趴着。
我揣着一心窝的开心,跑回家里,提起笔就要在日记中记一记今日的趣事。霎时又想到了猫的样子,得用细致些的文笔将它绘下来,又跑去阳台一瞧,却又没了个影子。
落落地回到房间,太阳的光变凉了,升起的最后一片云彩送她回家。
这个时间点,它怕是又回到桐叶下的小窝了。
晃了晃鼠标,搜了几个给猫起的名字,终是没个我喜欢的,便自己给它想了个。
“姐,你说我要是养了只猫,给它起个名字叫布袋好吗?”
“你要养猫?”
“哎,没有的事。”
“哦,……额我同学家有只猫叫豆豆,我觉得挺好,你要养猫叫布袋,也挺好。布袋,布袋,吃不了还兜着走,没谁了,是个好名。”
“……”
辗转反侧了一夜,还是觉着布袋好听,喜滋滋地乐了几分钟,便睡意冲头,徐徐入睡了。
桐影盖过我眉梢,这一觉竟睡到了中午。
慌忙跑下楼,今日的桐叶堆中有些许陌生的味道,只不过这味道淡极了,我着实没闻出一二,令人难耐。
离桐树一丈开外,我便停下了脚步,隐约看见桐叶盖着的不光只有布袋。
还有四五只小猫。
我顿了半刻,见那猫儿轻动着尾巴,弄着未睁开的小眼,拖着小身子抢奶吃,梅花瓣的小爪挠的我心痒痒。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用于此处也不假。
布袋拖上耳朵的乏倦,但眼神却充满敌意。我便是按捺住那激动的心,回忆起昨日电脑上的猫名。
想来我还得再起几个,又掰着手指对着空气点了点。 “窝头、藏藏、北瓜……”着了魔似的。
磨了一会儿,一阵凉风吹来,我打了个哆嗦,憋着一肚子的开心,却不晓得与谁诉说,心里烧的像团火。
一只嘴角挂着奶水的小猫儿一颤一颤的爬出来。着眼一看,像极了那只碧眼的猫儿。
我自是晓得那只小猫已不在这院了,这只同它一样的桃花瓣掌可跟它半分关系也沾不上。
呻吟了一会儿,又掉回叶堆中了。
我提起硕大的兴趣看了半久,自觉有些不务正业,回到书房坐着。
脑海里忆起这院中的猫们。
自打新区开建后,院中的猫便少了几只,那只令姐姐提心吊胆的黑眼猫也随着大流跑了。
一次,我去河林打枣时路过废弃的棚屋,见到几只猫三两成群的窝在一起,油光满面,其中就有那只黑眼猫。
我自是记得它。
庚子八月十五,祭月供出了蜡烛,兴许是这猫没见过,在桌边上蹿下跳,碰倒了蜡烛。
蜡油和火落在了它的后脊,烫去了一小块毛,丑陋的很。
如今它在这里也算是有个好落脚。
那日后,经常唬我的碧眼猫也消失了。
它的眼睛很是迷人,比起媚眼的人还要优胜几分,说不上是装着星辰大海罢,高傲魄力算是有的吧。
可惜,就连它也走了。
后来,布袋就从围墙上跳了进来。
初初它挺机警的,见人就跑。怎的,不过半月就开始为非作歹了。
它在孙爷的三轮车底板上睡午觉,要知孙爷脾气不大好,却也未曾赶过它。倒是他那不听话的小孙子经常去摇它,将三轮车摇的嘎叽嘎叽响,便睡不安稳了。
飞上窗楼里的厨房偷肉,也没少干,被人发现了还跑的飞快,吃完咂咂嘴,一点儿也不心虚。有时还从楼梯的扶手上跳下来,把人吓个半死,又是一溜烟,跑了。
种种事件,日日光阴,我也不畏它了,它便也不唬我了,直到现在。
问我看猫能看这许久,出于一种内心纯粹的情感而支持,以年少的闲趣而快乐,现在,怕是没有了那兴致。
风卷桐叶,依旧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