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孙茂芳的妻子叶宝娣要随军来北京了。与丈夫天各一方十几年的叶宝娣憧憬满怀:夫妻俩再也不当牛郎织女,女儿也能过上大城市的生活,丈夫又是营级军官,以后一家人可以团团圆圆、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了。
当时孙茂芳住的是一间平房,房子很暗,白天也要开灯。后来夫妻俩又添了一个儿子,一家四口人,一间房子半间炕,糗了好几年。
医院分房了,孙茂芳分到了新楼房的一套两居室。盼了多年房子的妻子等不及,新房的钥匙还没到手,就到那里转了好几遍,连房子怎么布置都想好了。多少天来,她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盼着早点儿搬进新房。
一天,孙茂芳很晚回到家,见娘儿仨还在乐呵呵地说着新房怎么布置,他也凑上去跟着乐,可乐得不那么自然。
这天,他与刘大夫的妻子谈了一下午。刘大夫的妻子是为房子来找孙茂芳的。
刘大夫是科里的业务骨干,工作很出色。但是他来医院年头短,这次没有分到房。他家的孩子小,还有两个老人,一家人挤在租来的只有十几平米的屋子里,太不方便了。他爱人为此常与刘大夫闹别扭。
开始分房的时候,刘大夫的妻子就去找过院领导,问能不能照顾一下刘大夫。院领导说,有困难的同志很多,这回房子太少了,只能按照分房条件来,实在不能给特殊照顾,因为有特殊情况的人太多了,照顾了一个,更多的人就会有意见。
刘大夫的事儿怎么办呢?在与刘大夫妻子谈话的时候,孙茂芳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要不把自己的房子让出来给他们?下班以后,孙茂芳没有回家,他的心里非常矛盾。
自己家的住房也挺困难的,女儿大了,还没有单独的卧室,自己也没个安静的地方看书。
把房子让给刘大夫,妻子那里怎么说呢?他知道房子在妻子心中的分量。这些年,妻子孩子跟自己苦熬着,理所应当让她们换换环境。
想到这儿,他站起身准备回家,可是脚下却迈不开步子。刘大夫的困难怎么解决呢?这个问题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想起刘大夫一家那困难劲儿,心里一阵阵感到不安。关心群众生活,是我们党的优良传统,还是自己做出一些割舍,先解决刘大夫的燃眉之急吧。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孙茂芳最后决定把房子让给刘大夫。
夜深了,孩子们睡得很香。孙茂芳轻轻地把妻子捅醒,吞吞吐吐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妻子一听,就流泪了。吃苦受累,她不怕。这些年来,丈夫帮助别人,花了很多时间和不少的钱,她从没说什么。但是,但是这次,她犹豫了,甚至心疼了。
孙茂芳看着妻子落泪,又看看墙上挂着的双人照,思绪万千……
这是孙茂芳和妻子叶宝娣年轻时的双人照。孙茂芳身穿军装,头戴军帽,红领章、金五星,英姿飒爽,叶宝娣红妆淡抹,娇巧妩媚。其实,这张照片不是他俩的合影,而是两张单个人的头像合装在一个像框里。那时,孙茂芳哪儿有钱照结婚照,叶宝娣二话没说,两人找两张还算满意的个人照片,放大了,合在一起,成了一对,就算是结婚照了。
孙茂芳与叶宝娣过了二十多年,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孙茂芳太了解了。
恋爱期间,宝娣看到身边谈恋爱的青年男女,男方都给女方买东西,最常送的就是手表、衣服什么的,叶宝娣就写信给孙茂芳想要一块手表。当时,孙茂芳还写信批评宝娣,说她滋长了贪图享乐的资产阶级思想。叶宝娣说孙茂芳小气,舍不得钱。后来逐渐了解了自己的爱人,他确实小气,那是对自己,对别人却什么都舍得。宝娣就不为没表戴生气,反而觉得茂芳更可爱了。
想到这儿,孙茂芳拽过妻子,擦了擦她眼角边的泪水。
这时,叶宝娣问:“能不能不让呢?”
“没有谁强迫一定要让,可我觉得……觉得心里不自在。”
妻子还是几十年前的叶宝娣,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可怎么跟两个孩子说呀!他们能想通吗?”
“你能够让他们不闹,我信。”
夫妻俩终于做出了一个对于家庭来说非常重大的决定,新房不搬了。
医院又一次分房了。这次,孙茂芳想起唐山来的助理员,爱人没有房子,两人到处打游击,又一次说服爱人,把分给自己的房子让了。
1992年,总院最好的宿舍楼竣工了。分房小组的同志对孙茂芳说:“按照条件,这次该给你调了,千万不要让了。”孙茂芳又想到许多老同志还没上楼,第三次把机会让给了别人。
那年孙茂芳52岁,女儿21岁,儿子也长成大小伙子了。想起儿子还得接着睡在门厅里,孙茂芳心里也有点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