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每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葡萄,我回不了童年。而关于童年时代的每一折心情,每一段故事,在许多个将夜未夜的晚上,升起了淡淡的,蓦然回首的暖意。
那时,刚有记忆。妈妈煮了花茶,我们坐在小院里,妈妈种了葵花,绣球花开的艳丽,院里还有丝瓜架,葡萄架,蜜蜂、大黑狗,妈妈用胳膊环着小小的我,那时候老宅子没被拆掉,我还不知道什么是亲情、友谊和爱,年轻的妈妈也不在乎世事,我们在熹微的晨光里坐了一个清早,那时我第一次出门,妈妈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有许多宝藏,我出门遇到了第一个朋友,但是后来却再也没有见过她。对于世界,我热烈、好奇,满心欢喜,现在又多想回去。
童年大部分的时光在老宅子度过。我像一条虫子贴在盛夏燥热的床板上,隐约听见外婆切韭菜的声音,那是春日里外婆种在菜园儿的绿色,清早外婆把它挑好,韭菜切下去可以听到厚实的响声。我一个人坐在屋顶发呆,抬头看到太阳变成红色的夕阳,发光炙热,当我想要拍照的时候它又忽的逃跑了。半夏隐约听见老人在讲我小时的故事,我却全然不知,外婆做了把木头把儿的扇子,午后微风吹起盖在肚子上的花色毛巾,我睁眼看到外婆给我扇风,原来是场美梦,我笑着又睡了过去。
外爷是个精明的老头儿,年轻的时候做得一手好木工,家里陈旧的樟木柜,红木椅子,大大小小的木制厨具都是外爷自己做的,听妈妈说就连老宅窗户的木头也是亲手打的,外爷看我手里一直把玩儿扇子,就在背面写“扇子有风拿在手中,有人要借,万事想享通,来之不易,难忘思议,自力更生人生有甜,实在要借,等到秋冬。”外爷如今上了年纪,总是在我耳边碎碎念,问我有一天真理消失了怎么办?自从舅舅生病后,老人就开始信上帝,总是一个人在清早看圣经,一夜连着一夜,我不知道真理消失了会怎样,我大概只能相信虔诚如外爷的信仰能够救赎不幸。
时间一晃就是二十年,我又回到老宅生活了半个夏天。依旧是儿时的那个清早,外婆磨豆浆的声音会把我吵醒,老人家总是这样四五点就起身了然后端一碗加了自家蜂蜜的豆浆送到睡眼惺忪的我的枕边,我醒了也装作睡着,我享受这样被人照顾的感觉,即使老外婆已上了年纪,就请让我再不懂事一次。我在院子洗衣服,深蓝色的印花长裙有些掉色 ,白色流苏被染成老旧的蓝,嗒嗒的滴在老宅井边的石板上。外爷让我洗他的袜子,黑色,我分不清正反,只觉得拉起来可以套到我的膝盖,也许从来没计算过,这是第一次我给外爷洗袜子吧。七月的太阳照在胳膊上,除了黑绿镯子下的一圈白其余都被无情的晒成黄黑色,我没有摸防晒也没有撑阳伞,漫山遍野被骄阳笼罩,做都一切无济于事,村庄,坟地,田野,溪流,伴着此刻燥热的空气,也许在回头时便是一去不复返的盛夏光年。
下过雨的时候,我又爬到屋顶,因为这里有风,缕缕入肤,听一首《the rose》就可以被治愈,偌大的空山,只有歌唱的声音。地上不干净但我还是会坐下,腿搭到半空中,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这样坐着,脚上有前些天被蚊子咬的包,我的裙摆飘在空中,充满风然后鼓起来,远处清早山上的雾气被阳光蒸干,外婆问我吃点什么,我没有回答,一个人跑了很远,猛然间回头看见黄色的土地上长出紫色的小花来。
童年愉快的音符像一卷录音带,让我把关于夏日的声音都一一捡了回来。风景指向夏日,头发终于长到可以被风吹起,脚上不用再穿袜子,断断续续地看着昨日的电影,懒散的躺,忽风吹到我的眼睛,窗帘刮起,又隐约回忆起小时候家里的老旧的布艺门帘,蓝底,上面有只仙鹤快要飞起的姿态,妈妈很喜欢。夏日的雨吵,吵的让我关灯想起从前。老宅子无人问津很久没被人提起,午夜梦回忽的想起十五年前的某个春日,我穿着不合时宜的秋裤在阳光洒进老宅残垣的半壁阴影里跳皮筋儿,没人帮我撑着, 我就一头儿绑在小板凳上一头儿挂在门槛儿,一下午跳来跳去嘴里岁岁念叨着什么口诀儿歌,那时候时间过得很慢,一下午的时光在朗朗上口的儿歌里把光阴拉扯到了记忆中。
每年每年,夏日的声音依旧,像一首绝句,平平仄仄平,让我回溯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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