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 | 最是青涩需留住

总有一种味道会让你沉醉吧,比如立夏时分的麦香,误入麦田深处,沉醉不思归路。立夏时分的麦香与其他时间段的截然不同,脱离了稚嫩,又远未达到成熟,就像豆蔻少女,主打一个青涩。放慢车速,打开车窗,闭上眼睛,慢慢呼吸,无忧无虑,无纷无扰,让这种香气慢慢萦绕鼻间,悄悄弥漫全身,沁人心脾,安逸。

时间回放,就在享受这片刻安逸的前一刻,驰骋于高速的通喜刚刚找到了一种足以弥补不会抽烟而不能表达忧郁进而不能拥有自我陶醉的快感的方式——打开车窗,将左手伸出窗外,掌心朝前,五指抓起,慢慢深踩油门,快感就在掌心,虽费油,但可控,伴之以嘴角微微上扬些许片刻,男人的快乐不过如此。

本着公平的原则,必须得替通喜说句话,就像不要求大家感叹通喜后一刻的高雅一样,关于“变态”这事亦应当论迹不论心。

通喜爹是一名瓦匠,这也是通喜一直诟病爹的原因。因为通喜爹是一名瓦匠,通喜也自然而然干起了与瓦匠相关的勾当,没得办法,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通喜之所以诟病爹,是因为通喜爹本来可以做一名兽医,但是最后却选择当一名瓦匠。通喜爹跟通喜说过,你以为兽医是医医猫,看看狗?我们那个年代的兽医只能看牲口。大部分时间是用手攥着配好的药剂从牛屁股塞进去,那深度,越过肱二头肌后直达胸大肌。真干了兽医,有你没你都得两说。

话又说回来,通喜爹之所以选择当一名瓦匠,是因为瓦匠在当时是一个紧俏的工种,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十里八乡都在大兴土木,当时的瓦匠称得上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通喜毕业后直接去了某工程公司的拉林铁路项目部,决定之仓促,空档之短暂,可谓是“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当然,这也不失为是一种“子承父业”,虽然职业选择跟通喜爹具有同样的功利性无奈。

扎囊隧道贯通当天,施工现场,通喜跟对象在众多工友们的见证下举办了婚礼,本来计划简单的婚礼,因为地点的特殊,成了集团的一件大事,证婚人从工头老张一下子捅到天,改为集团副总,海誓山盟,意义非凡,一度在主流媒体上火了一番。当然,既然上了主流媒体,配套待遇不能少——集团特批3天婚假和一辆越野。有了这个实惠,通喜带着媳妇一路狂飙,来到了扎囊沙漠,高原沙漠,别有一番壮阔,沙漠、绿洲、雅鲁藏布江,随江流蜿蜒穿插,浑然一体,工地上的苦闷一时间荡然无存,同样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通喜夫妇立志要各司其职,为祖国西藏的现代化建设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扎囊隧道贯通是拉林铁路第一个标志性节点,通喜的婚礼也是其成家立业的一个标志性起点。不同于其他同龄的工程人,他们属于正儿八经的工程子弟,工作岗位可以传辈的那种,作为工程一代的通喜驻项目已有5个年头,孩子已经三岁多也一直是媳妇在津城带着,夫妻二人的父辈都各自打拼,拼命赚着日后的养老钱,也就少有帮衬。5个年头中通喜一共回津10次,仅此而已。在这种极度不正常的夫妻关系中谨小慎微地慢慢前行,雄心壮志也好,海誓山盟也罢,不断要受到鸡毛蒜皮的挑衅。

终于有一天,在集装箱房里准备休息的通喜,接到了一通媳妇的电话,电话那边,夹杂着孩子的嚎啕大哭和瓷器的稀里哗啦,媳妇的开腔就是核武器,前面没有任何铺垫,震耳欲聋,“老人老人病了得我管,孩子孩子不听话还得我管,这个我管,那个我管,谁他妈的管管我,你给我听好了,我要是48小时内还见不到你,你就回家给你老婆孩子收尸吧。”话说完,电话直接挂断,干脆利落,打击精准。通喜被这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整的愣了几秒,搓了搓眼睛,再看一眼来电号码,确实是媳妇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赶紧拨回去,那边挂断,来来回回四五次,那边倒是不挂断了,就那么任由电话铃响无人接听。通喜心想“要坏事”,俗话说得好“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多年的异地夫妻相处之道中总结的丰富经验告诉通喜,不怕你哭哭闹闹,就怕你不说不道。于是赶紧网上订票,订票后马上把截图给媳妇发过去,还是没人回复。两地几千公里,这可咋办的好。就在通喜急的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办公桌上的快件,有了,通喜赶紧打开一切与即时外卖有关的所有APP,这家点个奶茶,那家点个蛋糕,这家来份饭菜,那家来瓶饮料,时刻关注着骑手动态,待到骑手差不多到达后,赶紧拨通小哥电话,“哥们,我在外地,刚给家里点的外卖,您送外卖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家里有啥动静。”小哥满口答应,过了有差不多五分钟,外卖小哥回电话,“兄弟,我就问你一件事,那个看着三四岁的孩子是你的吧?”通喜不明所以,一阵懵逼,回道:“是啊,我儿子。”那边快递小哥斩钉截铁地说:“那兄弟,你在外边出差就放心吧,没听说外面找人还带孩子的,母子平安哈,不为别的,就这个售后服务您也得给个五星好评。”通喜二度懵逼,但也懒得解释,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如此反复三四次确认,才算彻底放下心来。辗转三天时间,通喜终于回到津城,虽然没有在预定时间内到家,但磨烂了三寸之舌也算勉强平息了这场风波。

谁知三天过后,这事不胫而走,愈演愈烈,最后直接惊动了集团高层,毕竟一个女职工抱着孩子在半夜的某一时刻靠近敞开的窗户朝着电话歇斯底里,严重影响了集团家属院的和谐稳定。集团派工作组向通喜了解情况,通喜将自己的家庭情况和生活中面临的困难一五一十地向工作组领导反馈,领导在当事人现身说法之后,终于从演绎了多个版本的剧本中走了出来,对通喜及家属进行了真诚地慰问,并信誓旦旦地要将一线员工的困难反馈给集团最高层,让通喜两口子静待佳音。通喜两口子也是满怀期望,就在通喜回藏的两个月后,集团从上到下组织了轰轰烈烈的主题会议,会议的主题是“一线员工如何发挥主观能动性,协调好工作与生活中的矛盾”,“外卖探敌情”的段子作为实名案例公之于众,通喜在集团上下又火了一把。仅此而已。

 铁路贯通了,通喜这次可以彻底地带着老婆孩子回一趟老家。于是,立夏时分,通喜嘴角上扬,轻捂来风,闻到了久违的青涩麦香,当然,麦香中含有些许的腥气,不是麦子本身的味道,而是通喜媳妇有样学样,打开车窗,伸出右手,手心朝前……然后就是一个巴掌的馈赠,评语“流氓”,鼻血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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