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精神抖擞,因为手不抖了。要是有钱再让我吃顿好的,喝杯奶茶,独自配着两罐啤酒看电影,该有多爽。
于是我打算去找工作了。
初试很顺利,但是复试的时间和复诊时间冲突了。湘雅二的精神科挂号很难,每次复诊我都要迟到两周,因为实在抢不到号,或者我压根忘记抢了。纠结之后,我决定一早去看完医生再去面试,应该来得及。
六点忍着胃痛起床,一早人就很多,快9点了队伍前还有一位大哥,我面试时间是9点半,应该赶得上,我带着些许焦虑,这时一位阿姨上前,红着眼带着哭腔请求我们让她插队,她说她女儿承受不住了,前面的人爽快答应了,我犹豫了两秒也答应了。转身过去打电话请求推迟面试。打完电话我才想起来打量她的女儿,那位女生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形容憔悴,表情看上去有点呆滞。并没什么特殊情况,我想。
我想插队到那位大哥前面,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套近乎。他笑逐颜开,夸我健谈、热情、开朗,问道是不是快恢复了,我也笑着敷衍过去,内心却暗中较劲:不和你们这些单相情感障碍的一般见识。随即他指着旁边的女人说:“我是陪我老婆来的,产后抑郁了,你看她就躲一边一句话也不说。”其实现在家庭里男性能重视女方的产后抑郁的情况,我觉得已经很难得了。他说起妻子时还是面带笑意,一点没有心烦的意思。
我跟他讲一些抑郁症的注意事项,哪些方法和手段有效,要留意不要陷入有害的情绪和思维中,说着说着,那位妻子也凑了过来认真听我说,我心里一阵感动,一不小心转变成了激动,感觉肚子里的气血在乐此不疲地翻腾,手又开始抖,只好强忍着克制住情绪。大哥感谢我,说我是久病成良医,我笑笑,只要有用就好,祝早日康复。随即心里又慨叹:我提到的很多事情都是以前小萝卜为我做的,而当时我从未要求过他,他教会了我太多……
我和大哥谈话时,有个女孩也正巧过来,说她来晚了,但是提前挂号了。我提醒她别忘了带病历本,她说有,放在包里。女孩有些微胖,脸圆嘟嘟的,眼睛大,但总是半低着头,怯生生地瞪着眼睛打望着周围的一切。她的包很可爱,一块哈密瓜那么大,淡黄色,斜挎在身前,很衬她的衣服。她小心翼翼从包里拿出病历本,折了三折,可能因为使用太多次,边角和封面已残破,看到这样的病历本我心里一沉。
女孩说自己19岁,没有上学了,现在在店里给妈妈帮忙。大哥没有顾忌地问她,怎么是一个人来的医院,没有人陪你来吗?女孩回答就是一个人来的呀,大哥又不解道“怎么没人陪你来呢”?女孩没有回答了,把头埋得更低,拿着病历本的手有些不知所措,抬起手臂将本子挡在嘴边,又放下,把脸别过去,我没有看清她的表情,两秒后又转了回来,继续低着头,以这个角度努力地望向我这边,怯生生的。大哥有点尴尬,其实他并不知道这句话对于女孩的伤害会有多大。
过了一会儿在药房看到她,手里拿着几盒帕罗西汀。
有时候我还挺喜欢在医院多待一会儿,感觉这个地方更加亲近,大家都有着或大或小的毛病,不用担心谁看不起谁,也很少会被人无端指责。你担心自己躲在角落里哭泣被人发觉,其实大家连在走廊躁狂发作要几个成人拉住的女生都没心思在意。其实,本来就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眼光的。
上次和人讨论到抑郁自杀,那人嗤之以鼻道:我觉得真正想死的人是拦不住的。我慨叹985的文科研究生,竟然连基本的共情都没有。是啊,可是谁又是真正想死呢,精神科里那么些或颓丧、或绝望、或疯狂的人,不过是想认真体会活着的感觉罢了,若不是对生活没有一丝丝的眷念,谁又舍得离开。
这些在绝望里绽开的生命力,悲壮而凄丽。
医生给我加了药,我心想以后是不是可以少些烦恼了。
拿了药后我赶紧打了个车去面试,面试发挥的很好。
晚上坐公交回租房,面试录用的电话打来,我因为某些原因拒绝了。在公交上,我一直想起那个女孩胆怯脆弱的眼神,一不小心红了眼眶,只好极力望向车窗外。
下班高峰期车水马龙,不知多少人能回到能真正叫做“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