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炮的诱惑

1

我喜欢在咖啡里加很多糖,喝进嘴里齁甜齁甜,热量爆炸,每一口都是罪恶。然而我就是喜欢这种自我放纵的感觉。

陈文最近总是加班,于是我有大把的时间窝在咖啡厅放纵挥霍。

抱着一杯焦糖玛奇朵,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他们密密麻麻像蚂蚁,从写字楼涌向地铁站。是要回家吧,可是为什么脸上不是喜悦而是木然?

我总是忍不住猜测,他们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打开手机,戳开探路APP,大拇指熟练地左滑、右滑。

这个男人蠢萌蠢萌,像只迷路的小猫;这个男人一身腱子肉,笑得像只土狗;这个男人满脸写着自我感觉良好,不过就是打了个高尔夫……

每天在探路APP上滑一百个男人,是我最新养成的陋习。我是一个享受低级趣味的人妇。

突然,一只手摸上了我的肩膀,一个吻落在了我的耳边。我心里“咯噔”一下,忙锁屏了手机。

“怎么在这里?没回家么?”

“刚帮客户修完图,正准备走。”

我拎起早已收拾好的挎包,稳住心态,即使被陈文现场抓包,也绝不会露出马脚。

“你今天这么早回家,不加班吗?”

“突然想起你明天早航班出差,我想提前为你买份早餐。”

我搂着陈文的脖子在他脸上啄了一下。陈文是个买早餐的好手,每次都能精准地买到店里最难吃的那一款。但我从来不会告诉他,因为调教男人就像教导孩子,要多鼓励,少批评。

我挽着陈文的胳膊,一起朝家中走去。在别人眼中,我们一定是最恩爱的夫妻。他们都说,我们感情怎么可以这么好!结婚三年,如同新婚燕尔!

然而,这只是别人看到的表象。

“妈,我们回来了!”

打开房门,屋里黑灯瞎火,冰锅凉灶,婆婆正侧身躺在床上,见我们回来了挣扎着起身,“我去做饭。”

“妈,您好好休息,我来吧。”

婆婆躺回了床上。

我放下手包,系上围裙,打开冰箱,冷气扑到脸上,提醒着我这寡淡、拧巴的日子。

饭菜摆上桌,婆婆“吧唧”着嘴,“豆角老了,土豆不够烂,肉都咬不动。”一双筷子在盘子里戳过来翻过去,挑挑拣拣,然后夹起一片白菜在其他的白菜上擦来蹭去。

我顿时没有了胃口。递给陈文一个眼神,陈文放下筷子,“妈,你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婆婆急了,“花那个钱干啥?”

“妈,你喜欢吃什么,我给您买,这点钱,我出得起。”

“小姚你这样讲就不对了,医生说了,要少在外面吃饭。家里饭干净,家里饭再不好吃,也得在家里吃。”

我正准备摔碗,婆婆捂着胸口,“哎呦,我这心口还有点疼,过两天你们再带我去拍个片子吧。”

婆婆得了病,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这病是疑心病。从头到脚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什么毛病没有,可婆婆就是嚷着不舒服。每当我搓火要和她翻脸,她就会捂着胸口说心绞痛。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我和陈文婚后两年多,婆婆私自做主,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也就是那个时候,陈文开始加班,我喜欢上了探路。

揣上手机出了门。

2

在健身房的跑步机上,我听着自己的喘息,挤尽肺部的空气,汗珠从额头流到脸颊,滴到传送带上,整张脸像被打过一样火辣辣的。

打开探路,未读信息像红色炸弹一样刷满了屏幕。我每天都会在探路上刷100个男人。当配对成功手机振动时,我会有一点点小小的惊喜,然后便也没有了然后。他们会变成通讯栏里的一个小红点。我向来只看不聊。

我像是躲在冰冷屏幕后的恶魔,我知道诱惑在哪里,我也知道底线在哪里。

也许是心情的缘故,今天晚上不太顺,刷到的男人都不合眼缘。

直到我刷到他。

秋天的阳光像金色的绸缎洒在他的侧脸上,唇边冒出来的短短胡茬慵懒又可爱,黝黑的皮肤彰显着岁月的磨砺。

我一直很喜欢这张我亲手帮他拍的照片。

那张照片看不到正脸,可能别人看不出那是他,可是帮他亲手拍照、亲手修片的我怎么可能看不出?

陈文啊陈文,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和你在探路上相遇。你怎么会愚蠢到用这样的照片做头像?也许你以为身为人妻的我,一定不会用大型社交约炮软件?

可是我不但用了,而且还深思熟虑如何不被发现。注册的手机号码是报刊亭买的非实名认证号码;头像是背光剪影,朋友圈里放的照片是经过精心修剪的各种暗黑系,还有马赛克,足够诱惑,但是绝不会被认出。

我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尽情狂欢,没有人会认识我。

该怎么办?

冲回家,抽他俩大嘴巴,问他第几回约炮?

可是,也不一定是约炮啊,没准是像我一样纯聊天。

不存在这样的男人。男人花宝贵的时间和一个女人聊天,只有一个原因,想上她。

我在脑海里和自己天人交战了好几个回合没争出输赢,反倒是陈文发来了信息,“Hi,你好,你的头像,好像我老婆。”

我手一抖,“你下一句不会是‘做我老婆’吧?”

“我只聊天不约炮。”

呵,假纯情。

我假装高冷,掐着表,整整过了五分钟才回复,“嘿,纯情男,你现在在做什么?”

然后陈文没了影子。

呦!欲擒故纵!

我被自己头脑风暴,陈文到底是不是探路上的老手?是不是假扮着纯情然后套路无知小妹妹?想法激烈地蹦出来时,陈文回复:“在和我妈吵架。”

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天将喜讯。婆婆对陈文百依百顺、照顾有加,我从来没见婆婆对陈文红过脸,怎么会吵架呢?

好奇心驱使我赶紧回家。

家中像被低气压风暴袭击过,气氛异常诡异。

婆婆躺在床上,像被煎熟的饺子,翻来翻去,喊着“哎呦,哎呦”。

陈文站在卧室门口,躲在黑暗中望着婆婆的方向,是在犹豫?还是在思考?

我走到陈文身旁,握住他的手,试探问:“要不要明天再带妈去别的医院做检查?”

“她这个病,自从和我爸结婚后就有了。但凡有不顺心的事就会心绞痛。痛了几十年也没查出病因,你别担心了。”陈文看向我,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可是看上去却笑得让人心疼,“今年春节去我爸那里。”

“你爸,回来了?”

“嗯,因为弟弟要回国发展。”

陈文今年35岁,却有一个18岁的弟弟。这多亏了陈文有个精力旺盛的老爸,和非常年轻的小妈。

陈文曾经说,小时候他爸妈感情很好,是别人眼中的模范夫妻。爸爸在外赚钱,妈妈在内持家。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的羡慕对象。

我问过陈文:“这么好的感情为什么还是被小三上了位?”

陈文说他不知道,这一切都发生在他外出求学期间,等他回来时,家就没了。

3

我和陈文认识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我们从别人眼中的不婚主义以闪电的速度走到一切,大概是因为我们有着同样的经历。

我能理解陈文当时远在异国时的无力感,以及回国后的无助感。

我和陈文爱得激烈而又散漫。

我们在朋友的聚会上认识,也许是因为散发着同样的气场,也许是因为那天的我格外美,也许是成年人身上游走的欲望。

聚会还未结束,我和陈文就心有灵犀地溜了出去。

那时的我们从餐厅聊到酒吧,在酒吧聊了通宵,走出来时天边泛白,我们一起吃了早餐。

陈文说:“回家吧。”

我问:“你家,还是我家?”

后来我的衣柜里摆满了他的衬衫,他的衣柜里有我的丝袜和内衣,然后我们决定搬到一起。

领了结婚证,我们才通知了彼此的爸妈。

陈文说:“我们感情这么好,是不是可以一辈子?”

我至今还记得,那一天陈文刚搬完家,胡子拉碴,满身汗臭,可是他的怀抱异常温暖。我们两个臭烘烘地滚在一起,彼此嘲笑,舍不得分开。

陈文有的时候像个小孩子,让我想要呵护;有的时候像个成熟的大男人,让我能放心依靠。在外人面前他高傲冰冷,但在我面前他可爱得像一只迷路的小狗。

我爱他,疼他,愿意用尽此生力气温暖他。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亲,越来越近,可是却在某一刻卡住了。我们之间仿佛有一个盲区,有一段无法穿越的夜路。

陈文开始加班,每天都晚回家。我以为是因为忙碌,直到有一天我送宵夜时,才发现他的办公室漆黑一片。

我请了私家侦探,侦探告诉我陈文每天工作结束后都会躲在车里抽烟。有时是半个小时,有时是一个小时。

他什么也不做,只是抽烟。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更加努力温暖陈文,可是却好像把他越推越远。

也就是这个时候,婆婆突然来到了家中,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婆婆从未说过不喜欢我,但是每当我爬到陈文的背上,每当我们互相挠痒痒,每当我放声大笑,我都感觉到婆婆在用一种阴冷的眼光看我。

有一次陈文在卧室,我故意逗他,跨坐在他的腿上挡住他的电脑屏幕,不能看屏幕,只能看我。我一阵搔首弄姿,主动献上热吻一枚。

陈文终于把注意力从电脑转移向我,我正纠缠着陈文的舌头判断有没有偷吃我新买的小零食,无意中睁眼,就看见婆婆的目光从门缝射了进来。我一个激灵,从陈文身上跳下来打开门后,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我以为我眼花了,那天晚上婆婆趁陈文睡了之后和我说:“做女人,要本分。不要以为你们感情好,就可以有恃无恐。”

我不知道婆婆的敌意究竟来自于哪里。

从那之后,我总感觉婆婆的目光像一把锥子,时时刻刻跟在我的身后,悬在我的头顶。

4

我又打开了探路,陈文的头像躺在通讯栏里。

我假模假样地问:“嘿,在干吗?”

“看电视。”

“你说晚上和你妈吵架了,现在好了吗?”

“吵完了。”

“你们为什么吵架?”我小心挑选着措辞,“你会认为你妈是个好相处的人吗?”

“她年轻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曾经娇气得像一个公主。她也有她的不容易。”

我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母子都有这样的通病。母亲会护着儿子,儿子会护着母亲。他们明明刚刚吵过架,可是面对一个外人的发问,却这么着急地护短。

我故意换了话题,“嘿,你在哪里?一个人吗?你要猜猜我内衣的颜色吗?”

我探出脑袋看向陈文,沙发上的他正捧着手机。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都没有回复。

“嘿,你还在吗?”

“在。”

“在想我吗?”

捧着手机,有一丝心惊肉跳。第一次在约炮软件上勾搭男人,勾搭的还是自家老公。没想到在脑海中设想过一千遍的骚浪贱面孔,竟然真的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嘿,我来探路半年,只和你一个人聊过天。你呢?”

良久,陈文没有再回复。

我蹑手蹑脚走到陈文身旁,看他握着手机睡着了。返回卧室拿了一张毯子盖在他的身上,陈文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原来他在装睡呀。

陈文见我没动,伸手拉住我坐在沙发上,两只胳膊环抱着我的大腿,短短的胡茬在我的腿上蹭啊蹭。

曾经没有婆婆的时候,我们常常挤在沙发上。半米宽的沙发挤着两个大活人,只能肉肉贴肉肉。

冬天的时候我喜欢和陈文窝在窄窄软软的沙发上,非常暖和,就像盖着一床人肉被子。

我的眼睛瞟向婆婆的屋子。

陈文不容我思考,就把我拽倒了。

我们在沙发上盖着一条毯子,陈文的手很不老实,窸窸窣窣在毯子下面游走。今晚的陈文显得格外兴奋,就好像枯木逢春,久旱逢甘露。

我推托着说:“回卧室吧。”

陈文的手三番两次被我摁住,终于急不可耐地从沙发上跳起,然后用毯子裹着我扔在床上。

陈文很投入,让我想起了我们的第一夜。像两只不知疲倦的野狗,榨干了对方的最后一丝体力。

陈文的指甲掐进我的肩膀里,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呻吟,我能感受到滚烫的液体像一股热流涌进我的身体。

陈文终于满意地、疲惫地瘫倒在床上。我摸下床去卫生间清洗,在水气氤氲之中,我看不清镜子中的自己。

我问自己,这就是婚姻吗?陈文今晚的饿狼扑食究竟是因为现实中的我,还是因为探路中的我?

5

除夕夜我和陈文回了公公家。

我对公公一直有些排斥。在婆婆的洗脑之下,我以为公公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一时贪鲜,被年轻小姑娘蒙了心智,抛弃了糟糠之妻。

去公公家之前我还对陈文指指点点,希望他没有遗传他爸爸的不正之风。陈文并不愿意就这个话题与我深入讨论,他总是在我被焦虑之火点燃之前抱紧我。

陈文说:“我们感情这么好,我们不会像他们一样。”

可是,公公婆婆感情那么好,不还是被小三上位了吗?

况且激情四射的那一夜,陈文竟然半夜爬起来在探路上问我:“两个人的感情可以好一辈子吗?”

我从来不曾知道,陈文原来对我们的未来这么没有信心。如果两个人情比金坚,又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呢?

我挽着陈文,带着给公公、小妈、弟弟的礼物登门拜访。与其说是胸怀大度到原谅他们的背信弃义,不如说抱着窥探的心态,去看看劈腿再结合的家庭是不是真的得到了幸福,会不会再次破裂。

小妈比我想象中的——平凡,并没有预想的年轻貌美大长腿,反而是一个不太化妆,甚至没什么气场和存在感的女人。

反倒是公公,年过六十,满头华发,精神矍铄,身材保持得非常良好,若说有二十多岁想捡现成的小姑娘往上扑,我也是信的。

年夜饭,我挽起袖子到厨房帮忙,小妈也没有拒绝,递给我一把豆角,安静的空气中是豆角尖被掐断时清脆的声音。

“陈文这孩子比较倔,做出的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他爸爸的意思是让他回公司,但是他偏要自己创业。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并不知道创业的艰苦。

“他爸爸当年的公司濒临破产的时候,他还在国外念高中,夏天在美国加州夏令营划帆船、冲浪;冬天在瑞士爬雪山、露营。他爸爸一笔一笔给他汇着生活费,他妈妈一天一天刷卡购物。

“他们可能都不太清楚他爸爸的资金链曾经几近断裂,为此熬白了头。我不反对陈文创业。我想说的是,作为他的妻子、他的后盾,我希望你能给予他所需要的一切支持。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小妈说话的时候语气温柔,眼神笃定,周身散发着一种充满力量的光。我突然有点喜欢小妈。可是我又为自己竟然被小三洗脑而感到愧疚。所以我默不作声,保持着距离。

小妈把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熟练地穿上围裙,开火煸豆角。

陈文最喜欢吃干煸豆角。虽然每次吃完都菊花疼,但怎么都戒不掉。

小妈边煸豆角边教我,豆角一定要先用水焯,要炸两遍,葱姜蒜花椒辣椒一定不能少。末了小妈说:“大人的事情不该牵扯到小孩子,陈文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我很难想象风华绝代的婆婆,怎么可能被这样平凡的女人挖了墙角,但似乎又可以理解,为什么公公在家摆着娇妻,最后还是和下属搞起了婚外恋。

陈文一个人吃光了整盘豆角,辣得吸溜吸溜,额头上都沁出了点点汗珠。公公私下告诉我,婆婆为了做这道菜,练习了两个月。公公连着吃了两个月的干煸豆角。

晚饭后我拉陈文出门放鞭炮。

噼里啪啦的声音很是红火,我躲在陈文身后,他捂着我的耳朵。陈文的眼睛温柔得如同天上的月亮。

厚厚的积雪没过了鞋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我把手揣进陈文的兜里,“你知道你爸爸曾经濒临破产吗?”

陈文没有否认。

“你知道那段时间你爸爸是怎么挺过来的吗?”

陈文沉默不语。

我不再追问下去。从婆婆的口中,我听到了公公的见色忘义、背信弃义;从小妈的口中,我听到了公公的创业不易。在事业险象环生、九死一生时,是小妈站在公公身旁和他一起力挽狂澜。

我不是赞美小妈,或者鞭笞婆婆。

我只是觉得一段失败的婚姻,不能简单归咎于一方的背信弃义。别人看到的只是公公婆婆的感情曾经那么好,怎么还会被小三上位,但是别人看不到这段不对等的关系中暗藏杀机。

天空中时不时被烟火点亮,那些光照在陈文的脸上,照出了落寞,也许还有希望。

在轰隆隆的烟火声中,我大喊着:“新年快乐!新年新气象!”

希望新的一年,我们能有新的关系。

哈尔滨的冬天格外冷,零下40度的温度很快让我们变成两根冰坨。我和陈文哆哆嗦嗦回到家里。洗完热水澡出来,陈文已经睡了。

他在探路给我留言:“新年快乐,重新开始。”

我捧着手机不知道,这重新开始,是谁和谁的重新开始。

6

春节还没过完,我们就被婆婆喊回了北京。从我们走后的第二天,婆婆就开始生病,先是风寒感冒,咳嗽不断,然后是发烧,打了三天点滴烧终于退了,可是整个人虚弱得像片纸。

婆婆的手干瘦,就像一张皮包裹着骨头。她抓着陈文的手腕,生怕他跑了。陈文结了医药费,请了护工,买了营养品,答应她一好起来就立刻回家。婆婆这才勉强露出笑容。

晚上我躺在婆婆旁边的行军床上,稍稍翻身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不得不尽量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婆婆鼾声如雷,我却难以入睡。打开探路,我问陈文:“嘿,你在干吗?”

“修电脑。”

我有点惊喜。我做视频剪辑工作,工作越久,电脑越卡。陈文每半年都会帮我清理一次电脑。没想到在被婆婆整得人仰马翻之际,陈文竟然还记得。

我抱着手机,浅浅地睡了。

睡醒时发现婆婆容光焕发地坐在病床上啃苹果,“做女人就应该本分一些,不要搞那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我不知道婆婆在说什么,但是当我再打开手机时,探路被卸载了。

婆婆竟然私自看了我的手机!

也是我瞎,才会用陈文的生日做手机密码。

“不要以为你们感情好就能一直在一起,这些都是骗人的。我就知道你有一天会离开我儿子。休想用假象蒙蔽我儿子。”

我被婆婆的强盗逻辑惊得咋舌。怪不得我和陈文的关系会卡住,怪不得陈文会推开我,怪不得陈文情愿躲在车里抽烟也不愿意回家。

兴许都是被婆婆吹了耳旁风!更是因为亲眼见证了婆婆婚姻的悲剧,所以会担心、会怀疑、会害怕!

我瞪着婆婆还没发作,婆婆就捂着胸口对护工说:“医生上午怎么还不来查床?我这胸口好像又有点疼。”

我的胸口冒着恶气,像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正巧陈文来换班。

婆婆看着我,料定了我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不会当着患者、护工、护士的面和陈文开炮,于是我只能吃瘪一样恶狠狠地走了。

一回家我就翻出行李箱收拾东西,越收拾越气,凭什么?!

凭什么婆婆翻看我的手机,我要滚蛋呀?!凭什么她向我老公吹耳边风啊?!是,我是下载了约炮软件,可是我只是看,从没聊过啊!聊也只聊了自家老公!况且陈文也下载了探路!

我越想越生气,我又重新安装了探路。

我给陈文发了消息——“嘿,约吗?”

陈文没有回复。

为了诱惑他上钩,我甚至发了一张曲线撩人的照片。

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瞪着陈文的回复。我不十分清楚我到底在干什么,也许我在等陈文上钩,然后和他撕破脸地争吵。

陈文却在探路上把我删除了,他的最后一条留言是:“婚姻不易,认真守候。”

这一句话就像一盆凉水,从头到尾把我浇得冰凉。

我没有认真守候吗?我没有努力吗?我没有挣扎吗?明明那个踩红线的人不是我,明明假装加班不回家的人不是我,明明拼命把对方往外推的人不是我。

我脱了所有的衣服,站在花洒下,冷水开到最大。

我终于明白了婆婆为什么喜欢装病,因为生病的时候,对方便没有了指责的权利,对方会变得温柔。真是可笑,通过生病来乞求这一点点的温柔吗?

我关了冷水,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钥匙插进门孔的声音,陈文回来了。他来到卫生间,用一块浴巾把我抱起来。

他没有指责我,只是抱着我。婆婆一定告诉他了,婆婆一定说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婆婆一定指责我在约炮软件上勾搭男人。

可是,因为那个人是他啊,是他我才会这样。因为他我才会又压抑又渴望释放。因为他,我才会苦于找不到出路。

因为他,因为经历那么相似、那么喜欢的他。

委屈变成决堤的泪水。陈文抱着我,轻抚着我的后背,“没关系,我相信你。”

我咬住陈文的蝴蝶骨,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感情好的人会一辈子在一起。我不会离开他,我也不想离开他,也请不要推开我。

婚姻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不是吗?

陈文轻吻了我的额头,“等妈病好了,让她搬出去吧。”

婆婆从家里搬走的那一天,一直在心绞痛。我躲在陈文的身后,咬着舌根,挽留的话几次到嘴边,终于被咽了下去。

我戒掉了探路,陈文也不再加班。我们常常下班后一起做饭,饭后散步。他们总是看着我们露出羡慕的眼光。

陈文不但帮我修好了电脑,还帮我整理了内存,把所有不常用的照片、视频分门别类上传了云端。

他说:“你以前的照片很好看。”

我骄傲地仰着头,“那当然,全天下老娘最美。”

陈文在我的电脑桌面上写下“婚姻不易,认真守候”。

我很喜欢这八个字,但又觉得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内心一惊,猛然坐起,探路上的陈文对探路上的我说过。

我看向陈文,他的眼睛那么温柔,像受惊迷路的小狗,像天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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