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认识你是在一次同乡聚会上，身着蓝色牛仔裤和卡其色夹克的你俊朗又挺拔，肤色是我喜欢的小麦色，你清澈爽朗的笑容也是我喜欢的，我就坐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你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你笑，我也莫名地觉得开心，仿佛夏日的鲜花悄悄在我耳边绽放。
聚会后，你的身形你的笑，深深烙印在我心里。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的专业，在这诺大的大学校园里，我也不知道以后能否再遇见你，但这一切的未知并不影响我对你的喜欢。
校园再大，也不过是一个田径场，两个篮球场，两栋图书馆，三个食堂，四栋教学楼，五栋男生宿舍和五栋女生宿舍，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再次遇到你。
其实我完全可以通过其他同乡要到你的联系方式，通过电话短信或者微信联系到你，可我那点小小的文艺范儿，让我私以为我们的相遇应该更加浪漫一点。
也许我们会偶遇在图书馆，我俩同时看中图书馆珍藏的某本唯一的书，在我们同时伸手取书的瞬间，你抬头看到我，说：哦，原来是你，在同乡会上我见过你。
也许我们会偶遇在篮球场，你投向篮板的球正好滚落在我脚下，我轻轻把球捡起，你身着篮球服满头大汗向我跑来，我们同时认出对方，同时道出：原来你在这里。
还也许我们会偶遇在洒满夕阳的田径场红蓝色的跑道上，或者偶遇在某栋教学楼的某个角落，亦或是食堂拥挤的人群里，我们彼此会心一笑：终于找到你了。
我幻想过无数种偶遇的场景，心里偷偷练习过无数次相遇时的对话。然后一切的偶遇还没来得及实现，你就突然联系我了。
你应该是从某位同乡那里得知了我的微信号。当我在微信好友添加栏看到你头像——那张看一眼就再也忘不了的脸——的一瞬间，我激动得手机差点从手里掉下去，如若不是嗓子眼太小，心脏恐怕都要跳出来了。
“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为了这次微信聊天，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要反复推敲。
然而，你联系我并不是为了我。当你向我要那个女生的联系方式时，我那颗激动得还悬在高高的半空中的心，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跌落至谷底，我能听到它摔碎的声音。
你询问的这个女生，身材高挑，长发飘飘，有着让人羡慕的皙白的皮肤，甜美的声音可以让坚硬的石头都变得柔软，这样可人的女生，哪个男生不为之心动呢？
你应该很喜欢她吧，否则你怎么会初次联系我，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她的联系方式呢？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连基本的礼貌都不顾了。
她是我的室友，我当然有她的联系方式。只是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手机屏幕黑了，我看着反射在手机屏上的脸，我的脸，高考前剪短的头发还没留长，眼睛不够大，鼻子也不够挺，两颊还保留着婴儿肥，唇不红齿不白，一切与“美女”两字有关的条件我都没有。
爱美才是本能，你不喜欢我也在情理之中。
张爱玲说，我宁愿每天都下雨，这样，我就以为你是下雨不来。
我宁愿我们处在通讯极不方便的远古时代，这样，我就以为我是找不到你才失去你。而不是现在这样，你找到了我，却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别的女生的联系方式。
你让我传达情书鲜花巧克力，为你留意她的喜好，为你留意她的作息时间，经常出没的地方，这样你就能制造各种与她偶遇的机会。
也是啊，只有真心喜欢一个人，才会想方设法“偶遇”，对于不喜欢的人，即使“偶遇”了，也只想假装不认识吧。
你们确定了恋人关系，你的欣喜溢于言表。
你说我功不可没，执意要送我礼物。小小的一盒巧克力，我珍藏了很久。
恋爱中的人何其幸福，你们事无巨细地在朋友圈分享你俩的甜蜜，我屏蔽了你们俩的朋友圈，又忍不住每天打开你们的朋友圈。
我想假装大度地恭喜你们，然而我努力了很久，最后还是没办法坦然面对甜蜜的你们，更做不到祝福你们。
我把对你的爱，对室友的嫉妒交给时间，把时间交给图书馆，我流连于图书馆一排排的书架之间，囫囵吞枣，饥不择食般疯狂阅读，我在日记本里写下这句话：何以忘却，唯有时间，何以解忧，唯有阅读。
然而时间只是留长了我的发丝。我本想学室友，任由它们如瀑布般垂在双肩，只是那又能怎样呢，你不喜欢我，发丝再长你也不会喜欢我！
我高高束起了马尾。
二
时间推进到大二，已经过去了一年，我还是没能平复对你的喜欢。
你和室友的恋情愈发甜蜜，室友很热衷在宿舍分享你们的点点滴滴，我连宿舍都不敢进了，我改变了午睡的习惯，早上第一个走出宿舍，晚上最后一个回到宿舍，只为躲避那些我不想听到的话。
欧阳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那天中午，我照例没有回宿舍午休，午饭后照例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闲逛，路过图书馆附近的篮球场时，一颗球滚到我脚边，我轻轻地捡起它，这是一年前我幻想过的场景，只是跑向我的不是你，而是别人。
他身上的浅蓝色篮球服被汗液浸湿了三分之二，汗水顺着通红的脸颊往下滑。看到他向我跑来，我双手抱着球，递给他。
我多么希望接过我递出的球的人是你啊！我当时多少有点体会到紫霞仙子的遗憾：我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没猜到故事的结尾。
他接过球，并没有马上跑开，他说每天中午他都在这里打球，也每天中午看到我从这里经过，他说他叫欧阳，他说我高束的马尾很漂亮。
一周后的某天，你突然在微信上联系我，你们准备周末去郊游，四缺一，请我无论如何都要加入你们。
我高兴于你能在缺人的时候想起我，又失望于我只是你们的某种替补而已。我担心一起出去玩的时候，看到你跟你女友的亲昵会心痛，我又不忍心放弃可以近距离接触你的机会。
我答应了你，说我准时会到。
那天，室友跟我一起出门，她长发飘飘，唇红齿白，看起来很美。室友说，等会有一个惊喜，是专门给我的。
室友说的惊喜就是欧阳。你就站在欧阳的旁边，手舞足蹈地说着欧阳是如何从你桌上的同乡聚会照片中认出我，如何滔滔不绝地提起我，你说，要不是欧阳反复提起，你还真不会注意到，我现在也是一个漂亮姑娘了。
这次出游，你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撮合我跟欧阳。你说欧阳承包了你们这个专业的所有奖项，是妥妥的学霸，你还说欧阳绝对是一个比太阳还暖和的暖男，这个冬天，有他，就不会冷了。
欧阳确实很好，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我们都喜欢春上村树，我们都爱彩铅，如果他是你，那该多么完美，可他毕竟不是你。
每天欧阳都提着早餐在宿舍楼下等我，不管我出门有多早，他都等在那里。晚上，我任何时候回去，楼下都有我的一暖瓶开水。中午，他不再打球，跟着我在校园闲逛。
欧阳的好，我受之有愧。他是你的好哥们，我不想他知道我喜欢你，我跟他说对不起，现在我只想一个人，不想谈恋爱。
欧阳借用了村上春树的一句话：哪有人会喜欢孤独呢，只是不想乱交朋友罢了，免得失望。他说他不会让我失望，绝不。
我还是拒绝了他，就为了一个得不到的你，伤了一个男孩的心。
欧阳抬头吞眼泪的样子至少我看在眼里，记在心头。而我为你偷偷抹泪的模样，你连知都不知道。
三
你跟你女友的恋情持续到大二快结束的时候，就已经淡了，室友已经很久没在宿舍提你的名字，在我们宿舍楼下，又新出现了一个等她的男生。他皮肤黝黑，身材健壮，应该是体育专业的。
大三开学没多久，你们分手了。
你在校外的小酒馆喝得烂醉如泥，你给我打电话，嚎嚎大哭。我不知道这种时候你为什么要打给我，是因为我见证了你们爱情的开端，所以也要来见证你们爱情的结尾吗。
你问我到底你哪一点比不上他，这个“他”就是那个体育系男生。你说你不服输，也不想输，从哪里失去的就要从哪里追回来。
我默默地看着你，你喝醉的样子真的很丑。
你死缠烂打求着她回到你身边的样子更丑。我把你当成胸口的朱砂痣，你却把自己当成烂泥，任由别人践踏。
你被体育系男生揍得鼻青脸肿，我为你去超市买冰块消肿，进校医院买药水消毒，你却为她至少担心你被打死、拉住了那个疯狂揍你的人而沾沾自喜。
你要我传递鲜花巧克力情书，这些以前能让室友会心一笑的东西，现在她看都不看，就扔进了垃圾桶。
你远远地躲在我们宿舍楼不远处，看着室友和体育系男生手挽手出门或回来。
你一周至少有三次要我陪你买醉，我不喝酒，也不想劝你别喝，劝了又能怎样，一个陷入泥潭就不想走出来的人，一个装睡不醒的人，我能拿你怎样呢？
只是我常常在想，那个笑起来清澈爽朗的人，那张让人看一眼就无法忘记的脸去哪里了。
大四，我们都决定考研了，室友也一样，准备考研。你又突然振作了，你说，爱她，就要和她共同进步。你不再颓废，开始埋头苦读。
认真学习的你，真的好看多了。
研究生报名刚开始，你每天都要问我十几遍，她报考那个学校。你想和她进同一所学校，这我知道。如果不是专业不同，你说不定还会和她报同一个导师。
在确定她报考的学校后，你马上也报了同一个学校。
可是，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报的学校在哪里，直到报名结束的最后一天，你才想起来问我报了哪一个学校。你说，要不我们都报同一个学校吧，以后要是没有我，你还真不习惯。
是的，你一边习惯我的默默付出，一边竭尽全力去追求别人。被爱是奢侈的幸福，可是你从来不在乎。
你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失望，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却有恃无恐。
我搬出了宿舍，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包括你。我过着最简单也最繁重的考研复习生活，有时候，孤独会偷偷来袭。正如欧阳转述的村上春树的那句“哪有人会喜欢孤独呢，只是不乱交朋友罢了，那样只能落得失望”，我已经对你失望了。
我想在考研前的最后两个月努力一把，我想要离开你了，你知道吗？
考研结果出来了，你如愿以偿，和她考进同一所学校，她的体育系男友没有考研，应该不会有人阻止你追回她了吧。
我考上的学校与你们相隔几个省。
四
大学毕业的毕业典礼，我去参加了。校长在讲台上做着激昂的演讲，台下掌声雷动。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旁边，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肤色是我喜欢的小麦色，你一言不发地坐在我旁边，我恭喜你考研成功，祝福你早日抱的美人归。
你摇摇头，拿出手机，输入一行字：现在说喜欢你，还来得及吗？
我久久盯着这行字，眼泪不断滴落在手机屏上，模糊了字眼。
这句话我等了四年，大学四年，我见过你最好看的模样，也见过你最丑的模样，我帮你追求过你爱的人，也为你拒绝过爱我的人。这四年，我眼里看的，心里想的，全是你。
如今，四年过去，我心里为你盛开的爱情之花，已经枯萎了！
掌声停了，校长演讲结束，我们的大学也结束了。我拿起笔在纸上用力写下两个字：晚了。
是的，已经晚了。
